不过,这份计划书,对刘县长还是有相当的吸引力。
屏山是农业县,工业本就不发达,辖下的几个单位却还年年亏损。这就使得本就吃紧的财政,更加雪上加霜。
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发展工业,缓解财政压力。可一没项目,二没资金,三没有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事只得暂且搁置。
现在白娟提出这份计划,虽然有风险,他还是打算试一试。
黄土埂跟青龙场只有一河之隔,地理位置和交通条件十分优越。这里遍布黄土,完全能满足烧砖需要的原料需求。这里历史上就有烧砖的传统,随便挑个人出来,说不定祖上就是烧砖的。白娟把厂址选在这个地方,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黄土埂砖厂建成后,当地农民便能就近到工厂上班,还不误农时。砖厂每年向乡里上缴一定数额的管理费,乡财政吃紧的局面立马就能得到缓解。砖厂每年上缴的税收也不是小数目,县财政的收入也增加了……
只是,上头的政策不明朗,姓社姓资的问题一直悬而不决。万一哪天风向变了,自己的麻烦恐怕不小。
但他旋及又想,如果这事是白娟背后的两位老爷子授意或首肯的,他要是顶着不办,肯定立时就有大麻烦。
他久经宦海,立即就有了主意。
“你的这种想法,我个人并不反对。只是,兹事体大,还是上常委会交给集体讨论吧。”
任何事情,只要是集体讨论,事后最多承担领导责任,而不必让他一个人背锅。他一堂堂县长,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还能在屏山站住脚吗?
白娟也不为难他,爽快地站起身说,“行,我等你消息。”
刚送走白娟,刘县长办公桌上的电话便响了。
电话里很快就传来地区赵专员的声音。
“刘县长,听说,你们县要在黄土埂搞一个机砖厂,有这事吧?”
他才拿到计划书呢,赵专员的电话便打过来了。不得不说,这个白娟,果然神通广大,手眼通天。
刘县长不敢怠慢,赶紧恭敬地说,“我也是刚知道这事,正看计划书呢。”
“这事连我都知道了,你才看计划书。刘县长,官僚了啊。”
赵专员在电话里诙谐地开着玩笑,“个人出资,自负盈亏,成立社队企业,这对于我们青川地区来说,意义重大啊。”
赵专员在电话里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件事的赞赏之情,刘县长顿感压力山大。
他赶紧附和,“老首长说得对,这份计划书,想法十分大胆,方法也切实可行。我准备上常委会讨论,争取得到所有人的支持。”
赵专员在电话里打着哈哈说,“上常委会好啊,不过,现在做事,就不要怕承担风险嘛。胆子要大一些,步子也要跨大一些。年轻人敢想敢做,要保护他们的积极性……”
有赵专员旗帜鲜明地表示支持,这事便好办多了。
第二天,他便立即召集常委会成员召开紧急会议,围线黄土埂机砖厂的事展开讨论。
说 是交由常会们讨论,可一开始,刘县长就把基调定下了,还含蓄地表示,地区赵专员对这事十分关注。
常委们哪一个不是人精,有些人连事情的原委都没弄清楚,便争先恐后地对此事表示了高度赞扬。
不赞扬不行啊,这事是县里的风云人物白娟提出来的。白娟的背后是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连神通广大的马奎都栽在她手里,其他人,就更别说了。
人家是办企业,要拿真金白银出来的,又不花你一个大子儿。让你们讨论,是给你们面子呢,真不识相,将来有得是苦头吃。
因此,常委会一致表决同意,由白娟的青龙建筑公司主导,县属各单位紧密配合,在黄土埂投资建机砖厂。
这边刚散会,黄土埂要办机砖厂的事已经在全县传开了。
消息传到县机砖厂,魏厂长一听,顿时如临大敌。
单从青龙建筑公司给他们厂盖职工宿舍那件事,他就已经看出,白娟这个女人的厉害。
白娟兵强马壮,还有强大的后盾。以县机砖厂目前的势力,拿什么跟她竟争。
他心急火燎地来到县府,直接冲进了县长办公室。
刘县长见他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不禁吃惊,“魏厂长,出什么事啦,你急成这样啦。”
“火烧眉毛啦,能不急吗?”
魏厂长一屁股坐在刘县长对面,急切地说,
“刘县长,白娟进入建筑行业,就把一个好好的建筑市场搅得昏天黑地,县建筑公司差点就没饭吃了。现在你让她到黄土埂建机砖厂,不是直接敲我们的饭碗吗?”
“事情哪有你说的严重。”
刘县长起身泡了一杯茶递给他,“喝口茶,消消火。”
魏厂长骑自行车过来的,现在还真是口渴得不行。接过茶发现烫手,只得把茶杯放在桌子上。
见刘县长这么平静,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刘县长,不是我长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实在是,我们厂有许多具体问题,没办法解决啊。”
刘县长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要是问题都解决了,还拿你们这些厂长干什么。”
魏厂长的脸上顿时讪讪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刘县长皱眉,“你们厂经营不善,年年都完不成县里下达的目标任务,还年年亏损。你们生产出来的砖满足不了县里的需求,还不许别人生产,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刘县长,你这么说,对我们机砖厂的人不公平。”
魏厂长怒气冲冲地说,“厂里的那套设备是上六十年代的,早破得不成样子。我早就向县里打报告,要求更换一套新的设备,进行技术改造升级。可县里老说没钱,让把设备修修继续用。那套老爷设备三天两头地出毛病,造成停产窝工。完不成目标任务,厂里工人没有奖金,每个月只有那些基本工资,早怨声载道。厂里还得养活上百个退体职工……”
这些内容,都是老生常谈,没有一点新意。
刘县长等他说完,才斯条慢理地说,“你要是觉得压力大,承受不了,可以让贤啊。让有能力的同-志上来,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你现在打辞职报告,我现在就批。”
县里这么多企业负责人,在一起都叫苦连天,可也没听谁主动要求辞职啊。机砖厂虽然不景气,惦记他这个位子的人却不在少数。他要是辞职,不是正中这些人的下怀么?
魏厂长想了想,才鼓足勇气说,“刘县长,我倒有个想法。”
刘县长凝神看着他,“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魏厂长挺直了腰身,“精减机构,裁撤冗员,把厂里的退休职工剥离出去。这样,我就能轻装上阵了。”
“这叫什么想法,完全是异想天开嘛。”
刘县长敲了敲桌子,“你有没有想过,精减下来的人员如何安置。把退休职工剥离出来,谁来接手?要是县属企业都象你这么干,县里岂不乱套了。”
魏厂长有些绝望,“这么说,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刘县长思忖了半晌才说,“我协调一下银行,想办法再给你们贷点资金下来,把厂里的设备作一个大的改造,希望能对你有所助益吧。”
刘县长能做的,恐怕也只有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