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枝见儿子真的生气了，不敢再啰唣，赶紧去地里找费老六。
儿子跟白梅谈对象，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要是被人拦住问东问西，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费老六在青龙场的存在感极低，属于扔到人堆里就不见了的那种，一般人基本上都会忽略他的存在。有他在，起码能抵挡一阵子。
这次却好像有点不一样，两口子刚到，便被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有人大声说，“费老六，你家老大搞对象了，你们两口子却一点风声也不透露，嘴也真是够严的。”
当即有人附和，“就是，你儿子啥时候跟白梅搞上的，我们咋一点也不知道呢？”
也有人说，“既然你儿子是白家的准女婿，咋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呢？他是不是觉得，大学生高人一等，这种事情，他不屑做？”
费老六连连告饶，“你们知道我在家里是不管事的，儿子现在长大了，他的事我就更管不了啦。你们现在问我，我还真没法说。”
胡玉枝也赶紧说，“对对对，我们真是一点也不知道。要不是白梅这次回来，我们还一直蒙在鼓里呢。”
有人起哄，“这么说，这事竟是真的了。可你儿子咋到现在还不露面呢。”
白梅有心讨好公婆，忙过来解围，“我爹娘说的是真的，他们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征崎没有过来，是因为他病了。有什么话，等他病好了，你们直接问他好了。”
周围的人顿时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连爹娘都叫上了，是不是准备喜酒满月酒一起办啦。”
费老六赶紧说，“这事我不知道，你们可千万别问我。”
胡玉枝也赶紧点头，“对对对，我们家的事是我儿子做主，有什么话，你们问他好了。”
街上的老学究听得连连摇头，“自古儿女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费家却奉儿子为尊，不像话，真是不像话！”
正说得热闹，门外传来一阵“噼哩啪啦”的鞭炮声。所有人都知道，有客人到了。
屏山人的规矩，丧事是不用请的。亲朋好友知道了，便会携了香烛纸钱前来，在门前放一挂鞭炮。一是表示丧悼之情，二来也有驱邪避鬼之意。
大伙儿停止了戏谑，赶紧各就各位，忙活起来。
办酒席的土灶是现砌的，猪是现买现杀的，蔬菜也是从地里现摘的。虽然时间仓促，酒席倒也办得挺丰盛的。
白老太太不顾医生的阻拦，执意从医院赶回来。见了老头子的灵柩，少不得又是一场痛哭。
街坊们都看出来了，白老爷子过世，只有老太太是真的伤心。
白娟怕老太太出事，叮嘱白冰在一旁扶着，寸步不离。
天气太热，尸体不能存放太长时间，征得老太太同意，白娟决定，第二天就下葬。
早有人请来道士，酒席一撤，锣鼓声起，道士便粉墨登场，做起了法事。
白家儿子不在，儿媳妇也已改嫁，长孙白威不在家，白娟的两个孩子又年幼，所以，只有白娟、白梅和白冰三个人跪在孝子贤孙的位置上。
所有人见了，不禁唏嘘，白家子嗣凋零。
道士的说唱节目漫长得几乎没有尽头，白娟心里惦记着两个孩子，吩咐白冰和白梅守灵，便离开了。
白梅提出强烈不满，“道场还没做完，白娟就走了，还懂不懂规矩？”
白冰只一句话便顶得她哑口无言。
“大哥不在，你是大姐，爷爷的丧事本该你来承头的。二姐姓梁不姓白，她承头给爷爷办丧事，是在替你尽孝。做人得凭良心，吃饱饭得知道放碗。二姐的两个孩子才一岁多，孩子父亲不在家，她这个当娘的再不回去，孩子怎么办？”
白梅翻了下白眼，“你也知道她姓梁不姓白，胳膊肘却还往外拐，替她说话。”
“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白冰压低了声音，冷冷地说，“你这一去就是两年，连封信也不捎回来，眼里哪里还有我们这些家人。跟二姐比，你替她提鞋也不配。”
白梅怒极，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你，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有人劝解，“正做法事呢，你们姐弟在下面吵，就不怕老爷子死不瞑目。”
姐弟俩虽然都不相信人死后有灵魂的说法，却还是都乖乖地闭上了嘴。
等到道士做完法事，已经是半夜了。
白梅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已经快睁不开了。
她打了个哈欠说，“小弟，我实在是太困了，得去眯一会儿。你先守着，等我睡醒了，再来换你。”
所谓来换白冰，不过是句客套话。如果不出意外，她肯定会睡到日上三竿。
白冰摆了摆手，“睡你的去，本也没指望你。”
白梅摸进自己的房间，拉了下灯线，屋里的灯亮了。
为了省电，白家的电泡全是15W的，加上电压不足，比煤油灯也亮不了多少。
也许是因为堂屋里停着老爷子的灵柩，白梅顿觉屋子里有一种阴森恐怕的感觉。
她的床铺已经撤了，上面只有一床凉席，连被褥也没有。好在现在天热，在上面睡觉，倒不是问题。
白梅关灯睡上去，很快就呼呼睡着了。
起雾了，铺天盖地的大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她突然觉得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她，只是，她的腿像是被什么绊住，就是跑不快。
一团浓雾拦住了她的去路，一个阴森可怖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你这伤风败俗的东西，陪人跳舞倒也罢了，还敢吞人家的血汗钱，让我白家脸上蒙羞。我要是不亲手宰了你，如何解我心头之恨？”
白梅听声音有些熟悉，定睛一看，发现是爷爷，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爷爷，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
老爷子阴恻恻地说，“你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如何闭得上眼睛。就是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着，伸出一双血淋淋的大手，便朝她扑来。
白梅听得毛骨悚然，拼命想逃，却连一步也挪不动。
她只得拼命呼救，“快来人啦，救命啊！”
有人推她，“姐，你怎么啦，是不是做恶梦了。”
白梅翻身坐起，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弟弟白冰正用一双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她。
原来，刚才的一幕并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恶梦。只是那梦实在是太可怕了，她到现在还惊魂未定。
白冰上下打量着她，“叫得怪碜人的，你没事吧。”
想到老爷子的灵柩就停在外面的堂屋里，她哪里还有睡意。
“我没事，只是做了一场恶梦。”
说着，她走出房间，来到老爷子的灵柩前，顺手抓起一杳纸钱便扔到火盆里，嘴里还念念有词。
“爷爷，我知道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她一下子丢进这么多纸钱，火盆里的火苗顿时熄了，只冒出一股股浓烟，直呛得姐弟俩喘不过气来。
白梅吓得跌坐在地上，“爷爷，你不会是还在生我的气吧。”
白冰找来根棍子仔细把纸钱拨开，好一会儿，火盆里的纸钱才重新燃起了火苗。
半晌，白冰才说，“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爷爷找你算账啊。”
白梅心里“砰砰”直跳，“别胡说，我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恶梦，能做什么亏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