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科长很快就想起来了，刚才他被埋在坑道里的时候，听到过这个声音。
由于长时间窒息，他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只是机械地，下意识地努力弄出一点声音，希望上面搜救的人能听到。
这个女孩子的声音他记得特别清楚，在失去最后的意识之前，他对自己说，要是能成功获救，他一定要谢谢这个女孩子。
他顿时激动起来，“刚才你下了坑道救人？”
白娟点头，“对，我听到了你在地底下发出的声音，只是很微弱，不注意根本就听不出来。”
周科长感慨，“小白，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啦。”
白娟的神情仍是淡淡的，“我当时只想着救人，并不知道是周科长。”
“对对对，你的思想境界摆在那里，不管是谁，你也会救的，对不对？”
他紧张思索着，“这样的好人好事并不多见，我回去以后，一定向上级汇报，大力宣传这种舍己救人的英雄事迹……”
还是白娟娟提醒了他，“周科长，你找我好像有事。”
周科长这才想起来，自己来这里，是为了调查白娟收鸡收事件的。
他对白娟这个女孩子已经产生了强烈的好感，他甚至怀疑，那封举报信里列举的罪名压根就就是诬陷。
不过，他的职责就是调查，基本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他轻咳一声，小心地措词，“是这样，我们接到群众来信，说你勾结张富顺，还有供销社钱主任，侵吞国有资产，还雇用公社社员替你收鸡蛋。我这次下来，就是核实这件事的。”
白娟一听说是这事，不禁莞尔一笑。
“此事纯属捏造，我嫁到大石桥的时间并不长，跟张大队长只能算是认识，不知道勾结之事从何说起。我跟供销社钱主任的合作有合同为证，如何侵吞国有资产？所谓雇用公社社员，更属子虚乌有……”
白娟已经反应过来，雇人干活的事是非法的，只要一承认，就可以给她定罪，她索性全部否认了。
周科长只一听，心里便有数了。
凭借多年来的政治经验，他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上面的风向在变。这事要在从前，肯定早成立专案组了，这次只派他这个小科长来，明显只是走过场。
白娟是他的救命恩人，就此卖她一个人情，也算是对她的报答吧。
白娟在他面前能一口否定，说明是个聪明的姑娘，接下来，她肯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点了点头说，“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啊。回去以后，我会如实向上级汇报的。”
见白娟转身要走，他又叫住了她，“以后做事，注意一些工作方法，小心在意些，别让人抓住了把柄。”
白娟一听就明白了，“谢谢周科长，我知道怎么做了。”
救援工作很快就进入尾声，白娟见没什么事，便跟刘大妈一起，骑着自行车回到了大石桥。
刚上石桥，白娟就看到，自家院子外站满了人。
她心里“格噔”一下，暗叫出事了。
刘大妈也看到了，也吃惊地说，“是不是你婆婆出事了？”
人群中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她，还主动让出一条道，让她们进去。
看到婆婆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奶奶，娘，这是怎么回事？”
凌老太太看到她，顿时又是哭又是笑，“他们说你被公社的人五花大绑地抓去了公社，抢鸡蛋来了。”
刘大妈哭笑不得，“早上我跟白娟一起去的公社，谁敢造这种谣？”
大伙儿这才发现，王翠花居然不见了。
张富顺“咦”了一声，“王翠花人呢，刚才还在这里，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白娟想起早上墙头闪过的人影，不禁十分好笑，“原来是王翠花造的谣。”
林玉芬恨声说，“王翠花造谣不假，可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来抢鸡蛋的，却是刘德汉，刘主任。”
“抢鸡蛋？”
白娟凛厉的目光射向刘德汉，“刘主任，上次你跟王翠花诬陷我偷生产队的苞米，这次当着众人的面，来我们家抢鸡蛋，这事，你恐怕得给我一个说法吧。”
刘德汉抹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吱唔着说，“这事不能怪我，都是王翠花挑嗦的。她跑来告诉我，说你被公社抓走了，你家里的鸡蛋都是非法所得，得没收。我寻思着……”
白娟冷冷地说，“写联名信到县里告我的人也是你吧，我收几个鸡蛋，方便乡亲们，也让城里的居民有蛋吃，碍你们什么事了？
凌老太太却扑到白娟面前，颤声说，“娟啦，到底出啥事啦，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啊？”
这份关切是发自肺腹的，白娟感觉到了，她轻声说，“奶奶，公社的房子塌了，我帮着救人，想不到，竟弄了一身的灰。”
刘大妈在一旁说，“凌大娘，白娟说的是真的。我们今天到公社的时候，恰好碰到公社的房子塌了，我们一起忙着救人，也见了县里来调查的周科长。放心吧，已经没事了。周科长还说，要给白娟请功呢？”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张富贵说，“张大队长，你们大队的手伸得可够长的，居然伸到我们居民家里来了。”
张富贵有些尴尬，“刘大妈，这事怪我，回头，我会如实向公社汇报，接受公社的任何处罚。”
刘德汉此刻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凌家县里有人，却鬼使神差，听信王翠花的教唆，来凌家闹这么一出。现在别说升大队长，这个治保主任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他“扑嗵”一下向张富贵跪下了，“大队长，求求你，看在我们多年老街邻的情份上，就饶了我这一回吧。都怪王翠花，她想当妇女主任，一心想挣表现，所以才拿凌家小媳妇开刀，想借此把你一起拖下水……”
众人“轰”的一声笑了起来。
“王翠花想当妇女主任，真是鬼都要笑出尿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模样，看看自己配吗？”
“王翠花想当妇女主任，你这么起劲干吗，不会是你想当这个大队长吧。”
“白娟嫁到大石桥，知道大家伙忙着抢收，没时间上街卖鸡蛋，走了关系才让咱们的鸡蛋卖给供销社。你们不知道感恩图报，反而跑来捣乱。天底下，还有你们这种不要脸的人吗？”
……
大石桥人是墙头草，惯会见风使舵，痛打落水狗，一看情势对刘德汉不利，马上就变了脸色，开始攻击刘德汉和王翠花来。
张富贵见惯了这些伎俩，也懒得戳穿，只冷冷地对刘德汉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也别求我了，求我也没用，等我向公社反应了，看公社的态度吧。”
他朝着众人挥了挥手，“散了，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别再没事找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