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妹走出门，估计已经离开刘经理的视线，这才撒开脚丫子跑起来。
等她来到工地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娟出现在她面前，“跑这么快干什么，要是被刘经理发现咱们心急，可就功亏一篑了。”
毛妹吃惊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来的是刘经理？”
白娟说得云淡风轻，“这还不简单，钱主任跟我终止合同的时候，态度那么强硬，这才几天时间，就回过头来要求我恢复供货，不是打自己的脸吗？刘经理是副食店的负责人，由他出面，最是合适不过。”
许华走过来说，“鱼儿已经咬钩，咱们的谱也摆得差不多了，还是见好就收吧。”
梁皓兴致勃勃，“这出戏太精彩了，我也想登台表演。”
“关你什么事？”
许华瞪了他一眼，“你只是个实习生，哪有机会参加我们这种高层之间的活动。要是实在闲得没事，和灰去。”
白娟忙说，“什么高层之间的活动，你别听许华胡说八道。不过，咱们这么多人回去，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前功尽弃。不如，我跟毛妹先回去，你们晚一点再回来。”
白娟说得有道理，许华和梁皓自然没有意见。
毛妹催促，“快走吧，别让刘经理等急了。”
两个女孩子一起回到小洋楼，刚进门毛妹就说，“刘经理，人我已经替你找回来了，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有什么事，你们谈，我要下班了。”
白娟皱眉，“这才几点，你就要下班了。别指望我会替你守办公室，一会儿我还有事，要出去呢。”
供销社把控着整个社会基本生活资料的分配，刘经理又处在副食店经理这个重要岗位，谁不上赶着巴结。眼前这两个女孩子只顾叽喳喳地说自己的，竟把刘经理当空气。
刘经理感到自己被冷落，心里一阵愠怒。待要拂袖离去，想到自己的来意，只得强忍住了，反而陪着笑脸说，
“白娟，见了老朋友，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
白娟好像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她笑容可掬地向刘经理伸出手，“唉呀，实在不好意思，光顾着跟毛妹说话，竟把刘经理给怠慢了。”
她转身埋怨毛妹，“你呀，做事总是毛毛糙糙的，还不快给刘经理泡杯茶。”
刘经理原本有些怀疑，土鸡蛋和洋鸡蛋的事是白娟搞出来的，目的就是想重新跟供销社供应鸡蛋。看到两个女孩子打打闹闹，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他的想法开始动摇。
听那个叫毛妹的女孩子说，隔壁门市以前是专门用来收鸡蛋的，自从钱主任跟白娟解除合同后，白娟就打算把这个门市租出去啦。
毛妹离开后，他专门进去看过，里面还残存着打碎的鸡蛋的痕迹。这证明，毛妹并没有骗他，这个地方以前确实是放鸡蛋的，现在一枚鸡蛋也没有，看来，白娟确实没打算继续做鸡蛋生意的打算。
在来的路上他连措词都想好了，说他好不容易才说服钱主任，替她争取到恢复供应鸡蛋的机会。这样，他就有筹码跟白娟谈条件了。
现在人家压根就没想过再做鸡蛋生意，事情便翻转过来。不是白娟有求于他，而是他有求于白娟。
想到这些，他便有些沮丧。
他索性也不转弯抹角，竟直截了当地说，“钱主任让我转告你，从明天开始，恢复鸡蛋供应。”
白娟却说，“钱主任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不是说好了终止鸡蛋供应合同吗，现在又要恢复……我现在连收鸡蛋的员工都放了，到哪儿替他弄鸡蛋去。”
想到后天几个大妈又要来闹事，刘经理顿时急了，“白娟，江糊救急，你就想想办法吧。”
白娟一脸为难，“我的建筑队刚被县建筑公司收编，事情一大堆，哪有时间弄鸡蛋啊。”
刘经理替白娟想起了办法。“你的鸡蛋收购网络是现成的，到时候找个可靠的人替你送鸡蛋，每个月你只需要派人结下账就行了。这么好的赚钱门路，丢了多可惜。”
“理是这么个理，可你们现在不是要完成养鸡场的鸡蛋销售任务吗。到时候你们一句话又让我撤，我如何跟底下人交待。”
钱主任从提包里拿出一式两份合同说，“钱主任让我把合同都带来了，钱主任已经签字盖章，你只要一签字，合同马上生效。”
白娟快速浏览了一遍，思忖着说，“你们把销售价格提高了一毛，收购价却不变，好像有点不合理吧。再说了，我的鸡蛋凭白无故地比养鸡场的鸡蛋贵一毛钱，还有人买吗？”
刘经理陪笑说，“这你就外行了，你送的是土鸡蛋，养鸡场送来的是洋鸡蛋，能一样吗？现在柜台上的洋鸡蛋都堆成山了也没人要。人家就盼着买你的土鸡蛋呢。别说贵一毛钱，就是再贵上一毛，土鸡蛋的销量肯定也远远高于洋鸡蛋。”
白娟吃惊，“鸡蛋还有土洋之分？”
白娟的表情不像是装的，刘经理更加笃定，白娟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赶紧解释，“本来我也没觉得两种鸡蛋有什么不同，可外面的人把这事吵得沸沸扬扬，却也不由得人不信。”
白娟重新翻了一下合同，眉头紧锁，“钱主任这不是让我为难吗，明天就要送货，这也太急了吧。”
刘经理只得说，“没办法，今天店里有人来闹事，拿了先前在供销社买的洋鸡蛋，硬逼着换土鸡蛋。钱主任已经答应，让她们后天来。你明天尽可能送点货过来，先应酬着再说吧。”
他从提包里拿出钢笔递给白娟，“签字吧，这样，我回去就能交差了。”
白娟接过笔，叹了一口气说，“要不是看在你刘经理的份上，我才懒得趟这趟浑水呢。”
刘经理如释重负，“行，那就谢过啦。有时间，我做东，咱们一块钱吃饭。”
白娟笑了笑说，“还是我做东吧，到时候把你们副食店的营业员一起叫上，咱们好好撮一顿。”
刘经理突然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具体什么地方，却又说不上来。
等他辞别了两个女孩子出来，推着自行车走在街上，突然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来店里闹事的大妈们，大部份都操着磷肥厂人特有的口音。这个毛妹一张嘴，他就听出来了，也是磷肥厂的，自己以前怎么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呢。
把前后的事情联系起来一想，他便恍然大悟。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个套，人家精心布下的局，就等着他来钻呢，连钱主任都被蒙在鼓里。看来，这个小白娟，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竟攀上了李县长和肖华。
真正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自己以前，还真把她给小瞧了。
等他把白娟签好字的合同交到钱主任手里的时候，他已经打定主意。把这事烂在肚子里，永远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