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秦川正在千里之外的营房里发愁呢。
接到任务,他带着队伍,星夜就出发了。原以为很快就能完成任务,没想到,事情十分棘手,短时间内,任务是没法完成了。
出于保密需要,他不能出营房,更不能跟外界联系。
分别前,白娟特别嘱咐过,让他写信的。他并没有忘记,只是,一来他没有写信的习惯,不知道写什么,二来嘛,确实是纪律不允许。
但他承诺过,要对她负责的。他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白娟没有工作,在凌家替他伺候一家老小,他应该汇钱过去,让她安心。
思忖了一会儿,他拨通了营房的内部电话。
“主任,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主任郭啸天是他的姑父,于公于私,向他求助,都是上上之选。
电话里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什么事?”
“替我寄五十块钱给屏山县大石桥镇的白娟。”
郭啸天吃了一惊,“白娟,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告诉我,为什么要寄钱给她?”
秦川简短地说,“因为她是我媳妇。”
“你说什么?”
郭啸天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娶媳妇啦,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秦川无奈地说,“姑父,这事说来话长,等见了面,我再详细告诉你。”
郭啸天只停顿了片刻,便连珠炮似地发问。
“你一向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现在倒好,一声不响地弄个媳妇出来。马家和安家的两个女孩子为你争得头破血流,差点打起来了……还有你妈替你物色的那个老师,他们可没嫌弃过你受伤毁容……这个叫白娟的女孩子是什么来历,她是干什么的,你爸妈知道吗?”
秦川是秦家最小的孩子,长得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再加上良好的家世,几乎就是女婿的最佳人选。因此,从他十八岁起,给他介绍对像的人便不计其数。
他在战场上受伤毁容,上门提亲的人仍热度不减。
大家嘴上说得好听,秦川是为了国负伤,是个英雄,这些伤疤便是他的一枚枚军功章。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秦家的家世摆在那里,那点伤算得了什么。别说秦川是个英雄,就是白痴,一样受追捧。
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场,更是一轮轮没有评委的淘汰赛。很快,绝大多数人都败下阵来。因为,论家世和才貌,马家和安家的姑娘占了绝对上风,最重要的是,这两家大人跟秦家走得很近,其他人只得知难而退了。
有个聪明的老师走上层路线,成功获得了秦川母亲的欢心,和马家和安家的姑娘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所有人都在看热闹,没想到,这个叫白娟的女孩子竟不声不响地跟秦川结了婚。
秦川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才说,“你还记得那个叫凌霄的战士吗,为了掩护我,他献出了年轻的生命。我已经决定把他的父母当成亲生父母奉养。”
“知恩图报是好品质,可跟这个叫白娟的女孩子有什么关系?”
“她是凌霄的未婚妻。”
秦川隐瞒了白娟替嫁的事实,潜意识里,他还是觉得,这事太过荒唐,即便在姑父面前,也有些难以启齿。
“胡闹!”
郭啸天果然生气了,“秦川,你奉养救命恩人的父母我可以理解,可把人家的未婚妻也照单全收,好象太过了吧。”
秦川不想在电话里接受姑父的审判,只简短地说,“姑父,你就说,能不能帮这个忙吧。”
事到如今,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这小子求到自己名下,自然有不得已的苦衷,谁叫自己是他姑父,又一向把他宠得无法无天呢。
郭啸天只好说,“帮,当然帮了,不过,在你爸妈面前,你最好想一个合理的理由,哪怕是一见钟情也行啊。”
姑父这一关顺利通过,秦川长舒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姑父一定会帮我的。我爸妈那里,我知道怎么说。”
郭啸天知道,这个侄子足智多谋,确实不用他担心。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替秦川给那姑娘汇钱。
在邮局填汇款单的时候,郭啸天想了想,还是填上了一百块钱。作为姑父的见面礼,五十块钱有些拿不出手。
走出邮局,他想了想,又转回去给屏山的老战友周桢武拍了封电报。
周桢武在屏山县武装部工作,请他照顾白娟,最是合适不过。
……
公社李主任亲自出面,成功阻止了白娟上老林子里采木耳。不知道为什么,大石桥不少人心里竟莫名地感到了一阵快意。
所有人都知道老林子里藏着各种宝贝,问题是,老林子里隐藏的危险更多呀。王翠花和刘芳他们就是例子,要不是大队长连夜带人上山去找,就折在老林子里了。
没有人不爱钱,可要拿命换钱,大伙儿可就得掂量一下了。
只要凌家小媳妇不能上老林子采木耳,大家就能当老林子里的木耳不存在。
不患寡而患不均,只要大家都一样穷,所有人心里就平衡了。
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是,凌家小媳妇没有上山,却照样有木耳卖,而且是每天用筐挑了往城里送,没几天还骑上了自行车。
大伙儿心里那个气呀,就像凌家小媳妇卖的是他家木耳似的。
凌家人口风紧,连小孩子嘴里都套不出实话来。这个时候,凌家隔壁的王翠花便成了权威人士。
她说得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凌家小媳妇在院子里用水往木头上一洒,木耳就长出来啦。
这话说得太玄乎了,洒点水就能长出木耳,岂不成神仙啦。
大伙儿来到凌家,发现了木头上刚采摘过木耳的痕迹,对王翠花的话,不由得信了几分。
消息传到大队长张富顺耳里,他大腿一拍,便下了结论。
“现在正在破四旧,不许传播封建迷信。凌家小媳妇在老林子采的木耳晒在木头上,不就相当于在木头上下了种吗。时间一长,木头上长出新鲜木耳,有啥好稀奇的。有本事,你们也上老林子采木耳晒你家木头上。没本事,就给我闭嘴。”
张富顺说话向来一言九鼎,谁敢置喙,就连王翠花都只敢暗地里嘀咕,不敢再提凌家木耳的事。只是,看着白娟每天骑着自行车,驼着一筐筐木耳进城换钱,心里那个羡慕妒忌恨,就别提了。
有人戏谑,“王翠花,你不是手眼通天,认识公社的李主任吗,怎么不去找李主任想想办法,打击一下凌家小媳妇的嚣张气焰?”
王翠花可是做梦都想啊,两家就隔一堵墙,凌家的木头上能长出木耳,她家的木头上咋就全是鸡屎老鼠屎呢,真是没有天理。
上山采集体的木耳有罪,采自家院子里的木耳想安个罪名,却不容易。曾经有人想过,到市管会告状,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有谁看见凌家小媳妇在哪条街上摆摊卖木耳啦,她不上街卖,这个状,怎么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