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伙儿挖空心思给白娟编织罪名的时候，白娟竟满大街收起鸡蛋来了。
大伙儿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
凌家这小媳妇，真会折腾，木耳这事还没过，又收起鸡蛋来了。
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凌家院子里的木耳一天比一天少，除了自家吃，还真没有多余的木耳卖钱。
街上的人迅速分成了两派，一派坚决拥护白娟收鸡蛋，觉得她是方便群众，另一派觉得，她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是投机。两方争辨激烈，谁也说服不了谁，事情就拖起来了。
直到有一天，街上的刘二婶爆出白娟一斤鸡蛋，能赚三毛钱的时候，所有人都炸了毛。
刘二婶的侄女在跟白娟收鸡蛋，她的消息当然不会有错。
一斤鸡蛋赚三毛钱，还有比这更可恶的事么？
不过，大伙儿暗地说咬牙切齿，说坚决不卖鸡蛋给那个可恶的凌家小媳妇，暗地里却偷偷把所有鸡蛋都替她攒着。
自己上街卖，耽误一天的功夫就是十个工分，还不如卖给凌家小媳妇来得痛快。
王翠花觉得生产队的人不齐心，便找刘德汉商量。
“刘主任，这种歪风邪气必须想办法坚决打击，否则，以后年轻人都有样学样，风气就带坏了。”
刘德汉有些为难，“凌家是居民，我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居委会吧。”
王翠花坚决地说，“那就找居委会刘大妈，我就不信了，这事天天在眼皮子底下发生，她还能不管。”
刘大妈的态度很明确，“如果街上的居发犯了法，居委会肯定要管。不过，任何事情都得有个过程。等居委会调查了解清楚，肯定会给你一个答复。”
这话说得十分有水平，简直可以说是无隙可击。王翠花无话可说，只得回家等居委会的答复。
这一天，一辆吉普车在凌家院子前停下，几个人跳下车，把凌家的院门拍得山响。
王翠花听了，心中大喜，暗说肯定是公社抓人来了。
她原本想到隔壁看热闹，想想又觉得太过明目张胆，便搬了梯子，爬到墙上。
这一看，她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凌家院子里摆满了米面油和簇新的棉被，白娟不在家，几个人正拉着凌老太太和林玉芬拉家常呢。
敢情人家根本就是不来抓人的，而是送东西来了。
大石桥地处偏僻，不赶集的日子，街上有一只蚂蚁爬过都逃不过人们的火眼金睛，更不要说街上来了一辆吉普车了。
不少人齐聚在凌家院子前，评头论足。
有消息灵通人士大声说，“公社可没资格配备这样的吉普车，看来，今天来凌家的，最少得是县一级的人。”
马上有人接过话题，“凌家儿子凌霄是上过战场立过战功的，县里送东西来，一点也不奇怪。”
“怪不得凌霄媳妇这么胆大，原来，人家的关系是通了天的。收鸡蛋赚点差价算个啥，你有关系有本事，也可以上啊。”
大伙儿正围在凌家院子外议论，一个邮递员骑着墨绿色的邮递专用自行车过来，大声说，“让一让，大伙儿让一让。”
大伙儿自觉地让出一条通道，让邮递员进院子。
只听邮递员大声说，“白娟的汇款单，请她出来签字。”
哇，汇款单！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凌老太太接过汇单，喜滋滋地说，“我不识字，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大孙子寄钱回来了，多少钱啦？”
邮递员又看了一眼汇单，确定汇款人那一栏里没有任何信息。不过，凌家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钱肯定是老太太的大孙子凌霄寄的。
他大声说，“一百块钱呢，老人家，你家大孙子在外面是挣了大钱啦。”
周桢武站起身，朗声说，“老人家，今天先这样吧，等白娟回来，你让她来我办公室找我。”
这个人进屋就一直问白娟的情况，竟似是专为白娟而来，这令林玉芬十分不悦。
她扶着竹椅站起来，缓缓地说，“我是白娟的婆婆，有什么事，你直接跟我说好了。”
周桢武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瞎眼女人，一肚子的疑惑，“嗯，这个，我还是跟白娟直接谈好了。”
正尴尬间，李主任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周部长，对不起，刚下乡回来，听说你来了大石桥，我就赶来了。”
周桢武出发前，确实给红山公社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自己到大石桥找白娟的事。
这是基层工作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下级向上级反应情况，不能越级。上级到乡下检查工作，也得给基层打声招呼，以示尊重。
李主任确实刚下乡回公社，听说周部长去了凌家，顿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抓了辆自行车，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周桢开摆了摆手，“没事，我不过是受战友所托，顺路下来看看而已，也不是啥大事。”
李主任瞅了一眼林玉芬，见她神色如常，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
“周部长，要是事情办得差不多了，不如去公社坐会儿，我详细向你汇报一下我们公社民兵工作的情况。”
周桢武正百思不得其解，郭啸天的侄子，肯定不是凡人，怎么会是眼前这个瞎眼女人的儿子呢。再说了，他在屏山工作了这么多年，从没听郭啸天说过，他有亲戚在屏山啊。
李主任此言，正合他意。
他打着哈哈说，“到了你的地盘，当然是你作主了。”
一行人告辞了凌家婆媳出来，上了周桢武的吉普车，李主任擦了把头上的汗，这才说，
“周部长，刚才真是好险。”
周桢武不解，“什么好险？”
李主任把凌家的事说了一遍，周桢武这才恍然大悟。
“我明白你的意思，凌家的儿子死了，凌家妈妈并不知道，还错把我战友的侄子认成了她儿子。你是担心，我在凌妈妈面前，说漏了嘴，对吧。”
李主任微微一笑，“以周部长的智慧，这点小事，当然难不住你。我没来，你不是也没露馅吗？”
周桢武感慨，“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啊，要不是我的老战友打来电报，我还真不知道，在我们屏山县，还出了这么一起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呢。”
李主任摇头，“这事不能怪你，当时情况特殊，我们不能大张旗鼓地宣传。只是没想到，那个叫秦川的年轻人，竟是你战友的侄子。”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凌家的生活暂时没什么困难，现在的问题是，白娟这女孩子没有工作，到处收鸡蛋，成何体统。”
李主任忙说，“我跟白娟说过了，让她有困难来找我。这姑娘倒是个有志气的，到现在都没到过我办公室。”
周桢武想了想说，“工作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就别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