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征崎当然不会告诉白梅,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考研的名额有限,以他的成绩,未必能考上。更何况,在他的职业规划里,从没有考研一说。只有白梅这个白痴,才会把他的信口开河放在心上。
他在省城一无背景无二关系,省设计院和省建筑公司这样的好单位根本就没有可能落到他头上。这一点,他有自知之明。可把他安排到屏山县建筑公司实习,还是让他沮丧不已。
按照往年的惯例,实习单位往往就是分配单位。
屏山县建筑公司在白娟手里,简直不堪一击。公司没有前途,个人哪来的前途。
可学校只是发出通知,并没有跟他商量的意思。他心里就是有一百个不乐意,也没有办法。
按理说,他一个农民的儿子,能考上大学,跳出农门,成为吃商品粮的城里人,也算是实现了阶层跨越。
问题是,他的身边,有一个强大的参照物。
白娟是个女孩子,没上过一天大学,却组建了自己的建筑公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一堂堂大学生,却只能到白娟的手下败将那里讨一口饭吃,老天爷对他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原本以为,只要他熬到大学毕业,到外地参加工作,就可以摆脱白梅,开始新的生活。现在被分配到屏山,岂不意味着他这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这个女人。
白梅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他跟白梅在一起,不过是贪图她能给他提供优渥的生活条件罢了。
他无法拒绝那些漂亮衣服,还有精美的食物。在白梅温暖舒适的公寓里住一晚后,他便再也不想回学校的集体宿舍了。
他知道,跟白梅在一起,接受她的资助,是饮鸩止渴。可只要摸摸干瘪的口袋,他便把知趣地保持了沉默,心安理得地接受白梅的付出,还有她的暴脾气。
越五勾践卧薪尝胆,韩信受跨-下之辱,两人日后都成就了一番伟业。白梅这点小女人性子,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摆脱白梅。
白梅早被青龙场人视为破鞋,烂-货。让她以费家儿媳妇的身份回去,岂不要了爹娘的命。
这个问题困扰他几天了,明天他就要回屏山,才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白梅摊牌。
“我回屏山是实习,带着你不方便,你看……”
白娟能咬牙坚持到现在,是因为她心里一直有一个盼头,以为只要费征崎大学毕业,她就有出头之日了。现在等来的,却是费征崎要回屏山工作,让她如何接受得了。
“你个大骗子!”
她怒不可遏,抓起手里的一个玻璃烟灰缸就朝费征崎扔了过去。
费征崎头一偏躲过了,烟灰缸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白梅仍不解恨,抓起桌子上的碗碟,一股脑地朝费征崎扔过去。
见费征崎躲闪,她怒气更盛,揉身扑到费征崎面前,对着他又是抓又是扯。
“你说过,毕了业就能到挣大钱,现在却告诉我,要回屏山,还是去那个破建筑公司,实在是太可恶了!”
费征崎不敢跟她对打,只得拼命躲闪。
“小梅,你先别急,听我说好不好。”
白梅闹得累了,只得停下来,愤怒地指着费征崎说,“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其实,以我的成绩,原本是可以留校,或到省设计院的。”
费征崎飞快地说,“就因为我没有关系,没有背景,不光留校名额被人占了,连到省设计院的工作也被人抢了去。”
白梅顿时怔住了。
费征崎说得没错,这个世道,没有关系,几乎是寸步难行。
要是她现在是梁家的女儿,费征崎是梁家的女婿,谁敢抢费征崎的名额。
她绝望地瘫坐在椅子上,“这可怎么办啦?”
费征崎要回屏山,她怎么办?一个人留在省城,还是跟费征崎回去?
一个人留在省城,她前期在费征崎身上的投入便全部打水漂。跟费征崎回去,要是被袁三发现,如何得了。费征崎那点可怜的工资,又如何养活她?
费征崎却在这个时候吱吱唔唔地说,“我们俩的事,我一直没跟家里提过……我的意思,你暂时留在省城,等我把我们的事告诉我娘,你再……”
白梅心里一沉,“你的意思是说,你是担心你娘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费征崎困难地措词,“老年人思想守旧,你得理解。”
“如果你娘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怎么办,跟我分手?”
“怎么可能。”
费征崎诅咒发誓,“我早说过,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若有半句谎言,出门让车撞死,喝水呛死,吃饭噎死……”
白梅慌忙堵住了他的嘴,“不许发这么重的毒誓,我相信你,还不行吗?只是,你到县建筑公司上班,一个月那点工资,可怎么过活呀。还有你娘……唉,事情怎么弄成这样啊。”
费征崎长舒了一口气,“相信我,办法总是有的。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放心,我会想你的。”
“光想有个屁用,还是呆在一起放心。”
白梅只一瞬间就打定了主意。
她已经在费征崎身上花了血本,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他走。
费征崎长得帅,又有大学生光环罩身。只要她一撒手,肯定马上就没。她虽然年轻,却阅男人无数。她这辈子,想再找一个像费征崎这样有学历,性子还好的男人,比登天还难。
袁三并不知道她的真名,也不知道她住哪里,只要自己小点心,他这辈子都别想找着自己。直于钱,也不是问题。屏山也有舞厅,大不了她还去舞厅跳舞就是。
费征崎却大惊失色,“你要跟我回屏山?”
白梅“咯咯”笑着,“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小梅,不要任性好不好?”
费征崎吃力地说,“我一直告诉我娘,说我暂时不想结婚,也不想耍对象。现在却带着你回去,怎么跟我娘交待?”
白梅直视着他,“什么意思,你娘会觉得我不配做你们家儿媳妇?”
“我不是这个意思。”
费征崎哀求,“你现在已经是个地道的城里人啦,我娘是个没有见识的农村女人,一下子把你带回去,我妈肯定接受不了。我们一同住一条街上,真闹起来,不好看啦。”
白梅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你怕你娘闹,就不怕我到你单位闹?”
费征崎吓得面无人色,“小梅,你我夫妻一场,你不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吧。”
“你脚指头动一下,我就知道你心里憋着什么坏。”
白梅在鼻子里冷哼一声,“你心安理得地享受我为你提供的优渥条件的时候,可没说过,你娘会不同意。现在你毕业了,能挣钱了,却告诉我,你娘不会接受我。我告诉你,老娘可不是什么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主。识相的,就照我说的做。否则,我会让你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白梅是风尘女子,若是真到县建筑公司闹起来,自己这辈子可就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