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林做事一向没有主见，听几个人这么说，不禁泄气，“这么说来，这事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许华十分自责，“这事怪我，事先没有预料到厂里会分房子。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带你们出来了。”
小毛他们心里对许华还是有些许埋怨的，可许华抢着把这话说了，他们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二江红着脸说，“当初你带着我们出来，也是想寻一条出路，不想这么半死不活地混日子。要是我们能稍微精打细算些，也不至于每个月花得一分不剩，让家里人看笑话。”
许华苦笑，“我爸已经下令，让我把每个月的工资交给我妈保管。以后出来吃饭，恐怕就得吃哥几个的了。”
小毛想了想说，“头儿，千万不能交。这钱一交出去，可就不再是你的啦。”
许华点头，“是啊，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也是每个月规规矩矩地交钱。可要从我妈手里拿一分钱，简直比登天还难。好不容易才把工资从我妈手里要回来，可不能再走老路。可我们也太不争气了，每个月的工资竟花得一分不剩。”
小毛狠了狠心，“要不这样，咱们每个月领了工资，就强制性地到银行存一笔钱。剩下的该交伙食费就交伙食费，零存整取，几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许华灵机一动，“我倒有个主意，不过，现在暂时只是我的想法，得跟白娟商量了，再最后确定。”
小毛着急，“到底什么想法，你快说啊。”
许华思忖着说，“以咱们公司目前的发展速度，相信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赶上，甚至超过县建筑公司。到时候，咱们也学其他国营单位，替职工盖宿舍楼。咱们让叶阿姨替咱们在公司开一个账户，以后不管是算股份也好，算是集资建房也好。反正，到时候公司出大头，职工出小头，大家都能住上漂亮的新房子。”
小毛眼前一亮，“要真这样，简直是太好了，我头一个举双手赞成。”
二江和四林也赶紧表态。
“我同意！”
“我也同意！”
这么容易就做通了几个哥们的工作，许华十分有成就感。
“现在，不想再回厂里上班了？”
几个人异口同声，“不想了。”
这么一来，几个人顿时兴奋起来，掰着手指头计算每个又能到手的工资，除去生活开销，一个月能在公司存多少钱。
一阵夜风吹来，几个人这才发现，球场坝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人。
听到自己肚子里传来的“咕咕”声，许华倏地跳起来，“我还没吃晚饭呢，不行，咱们得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小毛也说，“我今天晚上也是一口饭没吃就溜出来了。现在离天亮还早，说什么也得吃点东西填肚子。”
四林怯怯地说，“咱们不是打算存钱吗，再这么胡吃海喝下去，哪里还有钱存起来。”
许华把手一挥，“今天晚上我请客，先吃饱了这顿再说。存钱的事，就从明天开始好了。”
许华这么一说，立即得到了所有人的热烈响应。
几个人轻车熟路，找到一家卖夜宵的，美美地饱餐了一顿，这才打着饱哽往家里走。
回到家，许华熟练地用小刀拨开里面的插销，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走进去。
刚进门，屋里的灯亮了，许师傅黑着脸站在他面前。
“你还有脸回来。”
许华下意识地想逃，许师傅飞起一脚，门“咣当”一声关上了。许华逃无可逃，只得硬着头皮说，
“爸，天太晚了，二弟和三弟明天还要上学，你也要上班。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许师傅从鼻孔里冷哼一声，“你也知道天太晚了，为什么鬼混到现在才回来。”
许华吱唔，“我没鬼混，不过跟几个朋友一起聊天，一时忘记了时间，所以，所以才回来晚了。”
“你那些个狐朋狗友，就没一个好东西。”
许师傅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怒气更盛，“你又出去喝酒了？”
许华知道身上的酒气暴露了自己，只得说，“朋友请客，免不过去，所以，就喝了两口。”
许妈妈在后面说，“老许，别把话题扯远了，还是说正事吧。”
许师傅冷冷地说，“你老丈人和老丈母娘今天晚上已经来过了，说他们已经替小毛找了个对象，到时候，一娶一嫁，两件喜事一齐办。别一副死了老子娘的样子，老子现在只是通知你，不是跟你商量。”
许华耐着性子说，“毛师傅替小毛找的对象就是厂里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牟二囡，小毛压根就不乐意结婚。我跟毛妹的事，责任不在我身上，只要毛妹同意，我没意见。”
许妈妈不由得一怔，“就是那个又老又丑的牟二囡？”
“一点没错，就是她。”
许华点头，“妈，换作是你，愿意你儿子守着这么个女人过一辈子？”
许妈妈捂住胸口说，“幸亏咱们家有毛妹，否则，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去哪儿替你物色个对象。”
许华继续硬着头皮说，“退一万步，毛妹同意跟我结婚，我们也没有可能分到房子啊。”
许师傅耐着性子说，“不是说了，让你去找白娟，请她在梁厂长面前替你说两句好话吗？你以前是基建边的队长，跟小毛他们不一样。梁厂长重视人才，肯定愿意让你回来上班。”
许华又好气又好笑，“爸，梁厂长虽然是厂长，却也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现在厂里没工作的家属子女这么多，都想找梁厂长要工作。要是这个口子一开，梁厂长这个厂长还坐得稳吗？”
许师傅恼羞成怒，“老子好话跟你说了一箩筐，你一句也听不进去，是不是成心想气死老子？”
许华只得说，“我没想过要气你，你想想看，我在厂里一个月拿四十一块五毛钱。在公司却能拿一百块钱，比梁厂长工资还高。就是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在公司干划算啦。爸，我现在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就别管啦。”
许师傅最后的一点耐心终于被消磨殆尽。
“你要是不听我的话，从现在开始，就别再进我这个家门。”
许华脑子一热，顿时也火了，“不进不就进，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说完，他打开房门便冲了出去。
许妈妈追出去，死命拖住他，“许华，你爸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就不能说两句软话，宽宽他的心。”
许华惨然一笑，“我爸的性子，别人不知道，你还不了解。我的性子随我爸，我们俩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保留意见吧。别担心我没地方住，我的办公室很大，放一张床绰绰有约。到时候，我就住公司好了。”
许妈妈流下泪来，“就是有住的，吃饭怎么办？”
许华安慰她，“我们有食堂，放心吧，饿不着你儿子。”
说完，他拿出自行车钥匙，打开车锁，骑上自行车，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妈妈看着儿子的背影在昏暗的路灯下消失，不禁失声痛哭。
许宁走出来，轻轻挽住她的胳膊，“妈，外面风大，还是回去吧。”
走进屋子，许师傅脸色铁青，垂着头说，“儿大不由娘，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