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征崎是青龙场第一个大学生,现在却被陈惠拿着棍子追着打。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种羞辱。
如果能达到预期目的,这样的牺牲原本也是值得的。
可如此精彩的一幕,主要观众白娟却没看见,他心里的沮丧,就别提了。
看到街上人都向他投来各种奇异的目光,他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好让他钻进去。
地上当然没有缝,他只得加快脚步,往家里走去。
他在青龙场几乎没有朋友,除了回家,他想不出还有第二个地方可以去。
看到自家门前那棵歪歪扭扭的梧桐树,他却又犹豫起来。
早上出门的时候,母亲胡玉枝再三叮嘱他,“看到白娟,千万别摆大学生臭架子。好好求求她,让她同意你们爷仨一起到她的公司上班,才是最要紧的。”
爹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种庄稼却并不在行。别人地里的庄稼一茬比一茬长得好,偏他们费家地里的庄稼却长得跟癞痢头似的。
二弟的性子跟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脱出来的,十七岁了,还一事无成。摊上这么个家,费征崎也算是倒了血霉了。
犹豫了半晌,他还是抬腿走进了堂屋。
胡玉枝一见他灰头土脸的模样,便知道今天又白跑了。
“真是个窝囊废!我让你去找白娟,你吃饱了撑的偏去白家,你不知道白娟不是陈惠生的呀。”
爹三脚头踢不出一个屁来,娘却是火暴脾气,一点就着的那种。
费征崎没办法跟娘叙说事情的来龙去脉,素性不理会,回到自己房间,拿了本书出来看。
不料,胡玉枝却追了进来。
“娘跟你说话,你是聋了还是哑了,到底吭一声啊。”
儿子考上大学,对于胡玉枝来说,只高兴了一天,之后,费家的生活并没有得到任何改观。
跟费征崎一般大的孩子,现在都能下地干活,成为家庭的主要劳动力。脑子机灵点的,则或学了木匠或泥瓦匠,到建筑队干活,挣钱补贴家用。
他们家倒好,老大不但不能挣钱补贴家用,每个月家里还要倒找钱。儿子倒是一遍又一遍地说,只要他大学毕业,一切都好了。
可上大学得四年,太漫长了,胡玉枝有些等不及。
见儿子双只眼睛都盯着书本,胡玉枝怒气更盛,声量也提高了八度。
“别以为你是个大学生,就不把老娘放在眼里。你要是再做出这副半死不知的样子,老娘就……”
她想说,老娘就打死你,想想不妥,已经滚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老娘就不活啦。”
娘跟其他农村泼妇一样,惯会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费征崎烦透了,扔下书便朝外走去。
再在屋里呆下去,他肯定会疯。
走出去老远,他还能听到,娘竭斯底里的呼喝声。
他不想上街,索性信步朝河边走去。
不知不觉间,他竟来到扬柳树下。
这里是他跟白娟幽会的老地方。
想起白娟当年的温柔,他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暖意。
早知道白娟是梁家的女儿,即便她没有依靠秦家创下目前这一份家业,他也要牢牢把她抓住。
以梁家乘龙快婿的身份,至少毕业后也能分配一个好单位。将来的前程,才不可限量呢。
现在他只是个扔到人堆里就没人发现的农民的儿子,毕业后分配工作,便只能听天由命。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白娟苦苦哀求他,让他带着她离开,他却选择了逃避。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又有什么办法。
最令他崩溃的是,他居然鬼使神差地跟梁梅写信。现在这些信落到梁梅手里,竟便成了要挟他的利器,他却一点办法没有。
唉,如何才能让白梅乖乖地把这些信交出来呢?
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费征崎心里一惊,闪身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脚步声近了,他听到了一阵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是谁在哭?
他好奇地探出头,这才发现,来人竟是白梅。
费征崎和娘离开后,白梅原以为,她可以松口气,回屋休息了。
她的身体恢复得很慢,还很虚弱,最需要的,就是营养和休息。
营养是指望不上了,她们母女跟着老爷子和老太太吃口饭,已经受尽了白眼,指望营养,那是想也不敢想。
如果连好好睡一觉都变成一种奢望,那简直就没有活路了。
没想到,老爷子却不肯放过她,还一个劲地用各种污言秽语骂得她抬不起头来。
她忍无可忍,只得哭着离开家。想想没地方可去,便来到河边,对着河水,失声痛哭起来。
费征崎看看周边没人,突然心生一计,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趁她不备,将她推到河里。
这里水深浪急,白梅不会水,又病重体弱,掉下去必死无疑。
只要她一死,就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他了。
白梅是一个人出来的,这里四周都没有人,就是打捞到她的尸体,所有人都会说她是想不开,自寻了短见,谁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他冷冷地看着白梅在水里挣扎,只在心里说了两个字,活该!
一个浪头打来,眨眼间,白梅已经翻翻滚滚地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他的心“砰砰”直跳,确定周边的确没人,这才拍了拍手,转身离开了河边。
这一次,他没有回家,而是围着镇子绕了一圈,从镇子的另一头到来白娟的小洋楼。
白娟仍在不在,只有华铃在忙碌着收鸡蛋。
他收敛心神,默默地上前,帮起忙来。
华铃忙得满头大汗,见有人帮忙,不禁投来感激地一笑。
不等他们忙过,又有人来了。
这一次来的,是一对中年夫妇,见门上没了挂牌,不禁失望。
男人说,“他们不是说,就在青龙场供销社对面,还挂着招牌吗,怎么没看见呢?”
费征崎心里一动,忙上前说,“大叔,大婶,你们是想盖房子吧。”
女人点头,“我们听人说,这里有个建筑队,我们才过来看看。”
华铃走过来说,“大叔,大婶,一点没错,我们青龙建筑队的施工质量的确是没说的,价格也便宜。只是现在公司搬到城里了,就在城边上,在路上就能看见。”
男人不禁失望,“搬进城,是不是就不打算盖农村的房子了。”
费征崎接过话头,“当然不是了,现在公司做大了,当然要往城里发展了。我叫费征崎,是公司安排在这里接待你们这么老主顾的。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可以带你们去公司。”
女人顿时高兴起来,“看你文质彬彬,说话也斯文,我们当然信得过了。”
男人也点头说,“既然公司特意安排了人在这里搞接待,说明人家公司的确有实力。反正已经来了,咱们就走一趟吧。”
费征崎赶紧走过去对华铃说,“你先忙着,我送大叔大婶去公司。”
华铃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这么远的路,告诉他们地址,他们直接找去不就行了。”
费征崎正想找借口制造一个他不在现场的证据呢,如此天赐良机,他当然要好好抓住了。
他压低了声音说,“虽然咱们的建筑公司名声在外,这两人要是半道上被人截了去,岂不可惜。”
华铃想想也有道理,点头说,“只是太辛苦你了,有点不好意思。”
费征崎长舒了一口气,“没事,反正我正要去县城办点事,也算是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