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雪华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和平,你说的是什么话。爸现在还没吃早饭呢,难不成,你想让爸饿着肚子去医院。”
一副孝顺媳妇的模样,跟平时完全判若两人。
秦老爷子不肯领她的情,只板着脸挥了挥手,“你要上班,就别管我了。吃完饭,我打个车去。”
刘雪华体贴地说,“爸,我打电话给干休所,让他们派车送你。”
秦老爷子依旧不肯给她一个好脸色,“不用了,我自己打出租车。”
候丽苹不解,“秦叔,雪华要替你打电话要车,你为啥不同意。你要去医院,干休所本来就应该派车,这是你该享受的待遇啊。”
老爷子一脸沉静,“打车挺好的,不用麻烦干休所。”
放着现成的小轿车不坐,非得自己花钱坐出租,真不知道这老爷子是怎么想的。
候丽苹心里腹诽着,却不敢表现出来。
她担心老爷子找理由不去医院,索性耐着性子坐在客厅里候着。
她的意图表现得太明显了,秦老爷子有一种被绑架的感觉。他不好表示反对,匆匆吃完早餐,便跟候丽苹一起出发了。
秦老爷子平时出行都是车接车送,哪里知道,打出租车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容易。站在路边一招手,车便来了。
他跟候丽苹站在街边等了半天,都没有出租车。偶尔经过一辆,都载有客人。
两人站得脚都麻了都打不到车,不禁心烦意乱起来。
老爷子皱眉,“这出租车也太不像话了,少就不说了,还没一辆空车。早知道是这样,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候丽苹忙说,“要不,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去打电话叫车。”
“公交车看着不少,咱们索性坐公交车去。”
候丽苹的嘴顿时张成了O字形。
老爷子难道没看见,过去的每一辆公交车上的人都快被挤扁了吗?
市内公交运力严重不足,以致于上一次公交,都必须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挤上去。这样的平民生活,候丽苹想想便感到可怕。
以前家里的老爷子有一点伤风咳嗽,来家里探病的人便络绎不绝。现在老爷子病重住院,却连一个来看他的人都没有。难道,所有人都料定,马家已经倒霉,再无东山再起之日吗?
看来,眼前的这个老倔头是他们家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了。
正胡乱想着,一辆出租车飞快地从远处驶过来。
几乎没有任何考虑,候丽苹已经跳到路中间,拦住了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是个令人羡艳的职业,能进省城出租车公司的,都不是寻常人。所以,出租车司机个个都是暴脾气,拉客全凭喜好。只要是看着不爽的,他只装没看见,一踩油门就冲过去了。
现在这个女人居然敢在路中间拦车,简直是不知死活。
出租车在发出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后,终于停住了。司机伸出头,正想问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几句,发现这里是军区大院门口,已经涌到嘴边的污言秽语,便咽了下去。
能站在这个地方的,多半不是凡人。眼前这个女人衣着体面,估计至少也是个官太太。这样的人家,可是惹不起的主。
他立即换了一副笑脸,“大姐,不好意思,我车上已经有人了。”
候丽苹好容易拦辆车下来,哪里肯轻易放他走。
“里面不是还有空座吗,我们就两个人,去前面医院,挤一挤不就行了。”
司机迟疑了片刻,立即说,“行,上车吧。”
车上的乘客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往里挪了挪,让两人坐了上去。
十几分钟后,出租车已经稳稳地停在医院门口。
候丽苹抢着付了车费,便带着秦老爷子走进公公的病房。
马老爷子住的是高干病房,这里远离嘈杂的住院部,是一个僻静的小院子。
马老爷子口眼歪斜,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看到秦老爷子进来,浑浊的眼睛里才闪出一丝亮光。
他口齿不清地嘀咕了一句,候丽苹忙在一旁翻译。
“秦叔,我爸让你坐呢。”
秦老爷子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沉声说,“老伙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熬过这一关,就没事啦。配合医生,好好治疗。等你病好了,我陪你大战三百回合。”
马老爷子说话十分吃力,哆嗦了半天嘴唇,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胜利的事,你得管。”
秦老爷子心里一阵光火。
你儿子想尽千方百计对付我孙媳妇,现在东窗事发,你居然要求我出面管他,真是岂有此理。
他心里生气,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平静地说,
“老伙计,你都病成这个样子,就别再操这些心啦。要相信党,相信组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胜利是清白的,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出来啦。”
儿子到底是不是清白的,马老爷子自是清楚不过。
马胜利做事雷厉风行,素以胆大著称。这样的工作作风,颇有他当年的风范。
马老爷子曾经也引以为傲,可他很快就发现,儿子的胆子实在是太大啦,大得令他感到害怕。
他曾经委婉地告诉儿子,违法乱纪,以权谋私的事不能做。马胜利嘴里答应着,过后却依然如故。
眼见儿子官至副厅,大有青云直上的势头,他适时地闭住了嘴。
从他病房的冷清程度,他就能判断出,儿子这次的确是栽了,而且还栽得很惨。连累他这个当父亲的,也受到冷落。
他把能寻到的求助对象全部筛选了一遍,最后还是决定,厚着脸皮求秦海山。
只要说服这个老倔头,事情就有翻转的机会。
“胜利的本质并不坏,只是一时糊涂,这才铸下大错。”
马老爷子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当年我们三个人曾经发过誓,要一辈子做兄弟。现在我被困在床上,走不动了,就求你一件事,你可不能拒绝我。”
候丽苹趁机说,“秦叔,医生说,我爸千万不能再情绪激动。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可不能让他失望。”
“让他失望的人是胜利,不是我。”
秦老爷子缓缓地说,“从参加革命的那一天起,我就把自己的一生都交给了组织。如果我违反组织原则,干扰和阻碍司法机关正常的办案程序,我良心不安啦。”
马老爷子一听这话,顿时又激动起来。
他指着秦老爷子,愤怒地说,“你,你,你也太不近人情了。”
候丽苹见势不妙,忙跑出去叫医生。
医生很快就进来,立即吩咐护士,替马老爷了打了一针镇定剂。
药物很快就开始起作用,片刻后,马老爷子已经沉沉睡去。
医生皱眉,“早吩咐你们,不要让病人情绪激动。”
候丽苹转身倏地给秦老爷子跪下了,“秦叔,你要是再不答应,我爸可就没命了。”
秦老爷子摇头,“丽苹,你这么道德绑架,可有点不地道啊。古人说,家有贤妻,男儿不遭横祸。胜利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不相信,你这个当妻子的,一点都不知道。但凡你能劝一句,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吧。”
候丽苹面如死灰,“这么说,你老人家是铁定了心,不想帮我们了。”
秦老爷子冷冷地说,“你家胜利对付我孙媳妇的时候,可没有过半点手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等你爸醒过来,就告诉他,别再抱任何幻想,还是等待司法机会的判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