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停顿了一下,才缓缓地说,“别在家里呆着了,去墓地送你爷爷最后一程吧。说不定,还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白威的呼吸窒了窒,“告诉我,爷爷葬在哪里?”
老太太抬起满是皱纹的脸,迟钝地说,“你太爷爷和太奶奶的墓地你总知道吧,你爷爷以前就说过,死后要跟他们葬在一起……”
话音未落,白威已经跑了出去。
要是不能见爷爷最后一面,将是他终生的遗撼。
还没过河,他就发现了庞大的送葬队伍,他发足狂奔,终于在最后一刻赶上了。
看到爷爷的遗容,白威顿时哭倒在地,“爷爷,我来晚了。”
几个人忙上前扶起他,“人死不能复生,你能赶回来参加老爷子的葬礼,老爷子的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安慰的。”
白娟没想到,大哥竟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心里不由得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她走过去安慰他,“大哥,节哀顺便吧。爷爷要是知道你这么脆弱,肯定会生气的。”
老爷子脾气火爆,最不喜欢看到家里孩子哭哭啼啼。他教育孩子的方式简单粗暴,上来就是一顿大耳括子。因此,白家的孩子,从小到大,就没一个爱哭的。
白威用袖子用力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拿过一个铲子,用力铲了一铲土,洒在爷爷的棺椁上。
众人默默地上前,一阵忙碌,山坡上很快就多了一个新的坟茔。
白威在坟前伫立了片刻,才缓缓地跪了下去。
白娟和白冰见状,一左一右扶起他。
“大哥,你别这样。”
“大哥,咱们回家吧。”
白威站起来,扫视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妹妹白梅,心里隐隐有些不快。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地踏上了下山的路。
好一会儿,他才静静地说,
“爷爷过世这么大的事,白梅为什么没来,是没有人通知她吗?”
白冰冷哼,“别提这个人,不吉利。”
白威停住了脚步,一脸诧异地看着白冰,“你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冰喟然长叹,“大哥,这些年,家里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时半会儿,我还真是没办法给你说清楚。”
白威命令他,“那就捡要紧的说。”
白冰是白家最小的孩子,一向备深宠溺,唯独害怕大哥。
原因很简单,每次他闯了祸,大哥可是真揍他,一点也不含糊。
父亲走得早,长兄为父,白威不知不觉间,已经承担起了父亲的责任。
如果他不去部队当兵,有他镇着,白家也许会是另一番景象吧。
白冰却说,“大哥,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大姐和二姐的身份,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白威愣了一下,“我没听明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冰冷冷地说,“爹当年捡回二姐的时候,你应该已经知道些事了。却放纵大姐顶替二姐的身份,到梁家当了女儿,而让二姐替大姐嫁到凌家。”
这是白威心中永远的痛,小弟此时提起,白威的心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他看着白娟说,“这么说,你已经跟你亲生的爹娘相认了。”
没等白娟回答,白冰便抢着说,“二姐的外婆找来,人家祖孙三代简直就是一个模子脱出来的,这事还瞒得住么。大哥,我一向敬重你是个英雄,没想到,你竟会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这四个字狠狠地打了白威的脸。
他的呼吸有些困难,半晌,才吃力地说,“你知道当时我还在部队,等我回来的时候,木已成舟。爷爷奶奶和娘都执意坚持白梅才是爹当年捡回来的孩子。我没有证据,说出来的话,也没有人相信啊。”
白冰咬了咬牙,“这事要是放在我身上,我无论如何,都会把真相说出来。不管有没有人信,作了努力,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白威感到自己受到了鄙视,顿时有些恼怒,“整个事件中,我是最大的受害者。你不是我,当然不知道,我曾经经历了怎样的煎熬。”
“所以,你选择了逃避。”
白冰毫不留情地直视着他,“如果不是爷爷过世,你还没打算回来吧。”
白娟轻叱,“小弟,不许这么跟大哥说话。”
这些话在白冰心里已经埋藏了很长时间了,此时一口气说出来,顿时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不过,二姐出言干涉,他还是乖巧的闭上了嘴。
小弟的话句句诛心,可谓尖酸刻薄之极。白威本就不善于辨论,此时更是无言以对。“
半晌,他才吃力地说,“小弟,别把你哥想得那么龌龊,我是有苦衷的。”
白娟责备地看着白冰,“大哥回来,我们就该高兴才是,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咄咄逼人?”
白冰小声嘀咕,“二姐,我是替你感到不值。”
白娟淡淡地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许,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这个话题才沉重了,白威转移了话题。
“既然你们的身份已经互换回来,白梅为什么不来参加爷爷的葬礼?要知道,这个家除了小弟,就数她受宠了。”
白娟压低了声音,“大姐其实是参加了爷爷葬礼的,只是被警方带走了。”
白威吃惊,“被警方带走,为什么?”
“收破烂的袁三,当面指认她在两年前盗取了他一笔巨额现金,警方已经把她带回去调查了。”
白娟说这话的时候,心情十分恶劣。
她在省城看到的白梅,穿金戴银,一身华服。原以为是因为她是傍上了有钱的男人,没想到挥霍的竟是袁三的钱。
白威更吃惊了,“咱们白家的孩子,再不堪也不至于偷别人的钱吧,其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是不是误会,警方会调查清楚的。”
白娟换了一个话题,“娘已经改嫁,跟镇上的陈老五结了婚,我跟小弟住在城里的公司。爷爷走了,家里便只剩下奶奶一个人。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好,要是再一个人独居,恐怕是个问题。”
白冰看着白威说,“这事以前可能是个问题,现在大哥回来,这个问题不就解决了。”
白威吃力地说,“我在外地一家工厂上班,这次是到邻水县出差,才回来看看。没想到,竟意外地遇上爷爷过世。”
“这么说,你很快又要走。”
白冰十分沮丧,“你是家里的长子,却诸事不问,诸事不管,没道理啊。”
白威却说,“你现在长得牛高马大,跟我一般高了,你对白家也有责任的,你为什么不住在家里?”
白冰说得理直气壮,“是姐夫叮嘱我,要我在身边照顾二姐的。这几年,我一直跟二姐住在一起。现在姐夫在外地工作,我得帮着二姐照顾两个小外甥。要是我走了,二姐忙得过来么?”
“两个小外甥?”
白娟点头,“是一对双胞胎,已经一岁多,上幼儿园了。”
白威感慨,“世事无常,变幻莫测,想不到,我已经当舅舅了。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弟跟你住在一起,竟像是变了一个人。”
白娟淡然一笑,“小弟其实很优秀,只是以前被娘宠坏了。”
三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街上。
看到大伙儿忙碌着摆桌子上菜,白威不由得说,“还是咱们青龙场的风俗好,一家有事,八方来援。要不是大伙儿帮衬着,爷爷的丧事,哪有这么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