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华每天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脸晒黑了，人也瘦了一大截，心里却乐得不行。他每天上下班心里都唱着歌，恨不能向全世界宣布，我终于向成功迈进了一步！
不过，有人问起，他还是保持了应有的谦卑。
我们的建筑队才刚刚起步，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万里长征才开始了第一步，离成功还差点十万八千里呢。
听说他手头攥着一大把工地，小毛、二江和四林他们又跃跃欲试起来。
三个人拎了瓶二锅头，一斤花生米，把许华拦在了厂外。
所谓酒无好酒，宴无好宴，这几个小子肚子里藏着什么坏心眼，许华心知肚明，却只装糊涂。
“我一身的灰，是不是让我先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
小毛掀了他一把，“又不是去相亲，换什么衣服洗什么澡。别废话，我们哥几个找你有事。”
四个人跟以前一样，找了个空地席地坐下，便就着酒瓶子喝开了。
一轮下来，小毛才开门见山地说，“头儿，你现在有肉吃，怎么就忘了弟兄们还饿着肚子呢？”
许华故作谦逊，“接了几个工地而已，还不知道做下来能不能赚钱呢，说有肉吃夸张了。”
二江愤愤不平地说，“当初我们离开的时候说好的，有了出头之日不会忘了我们。现在接了几个工地，却吃独食，天底下哪有这么不要脸的兄弟。”
许华收起了嬉皮笑脸，正色说，“你们在厂里干得好好的，我把你们叫出来，万一丢了工作，这个责任，谁承担得起。”
小毛骂了起来，“那个破工作，丢就丢吧，有啥了不起。头儿，哥几个在宋台江手底下讨生活，一点意思没有，还想跟着你干。你吃肉，咱哥几个喝点汤就行。”
许华想起小毛他爹带着一帮人来家里给他老爹施加压力，害他挨了一顿胖揍，心里就一肚子气。
“想出来挣钱也不是不行，先回家让你家老爷子签字画押，保证不给我扔一个半拉子工程再说。”
小毛的脸都绿了，“让我家老爷子签字画押，亏你想得出来。咱哥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就说行不行吧。”
许华嘿嘿笑了，“跟你开玩笑呢，你要是真想清楚了，就赶紧的吧。你们不知道啊，现在乡下盖房子的人，那叫一个多，我敢打保票，这房子肯定只会越盖越多。”
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那还等什么，一起干呗。”
许华一脸严肃，“你们真要出来，恐怕得有扔掉铁饭碗的心理准备。事先可说清楚，你们家老爷子跳起来，我可不负责任。”
二江恨恨地说，“去他妈的铁饭碗，一个月二十几块钱，连个媳妇都娶不到，有啥了不起的。”
许华斯条慢理地说，“你们要是想找媳妇，还是想转正这条道吧。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跟着我混，将来找不到媳妇打光棍，以后可别埋怨我。”
许华说的是实话，他妈这几天又在给他张罗对象的事，可人家一听说他没有工作，连人都不看一眼。转身就走。为这事，许妈妈没少埋怨他。
许华不以为然，“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亲？”
许师傅骂他，“有本事，你倒是带个女朋友回来让我跟你妈见见呀。”
女朋友自然是没办法带回来的，工地上几乎是清一色的男人的天下，就是有几个做小工的女人，都是长得腰圆膀阔的中年女人，他到哪里去找女朋友？再说了，有白娟这么一个才貌俱佳的女人做参照物，什么样的女人能入他的法眼？
小毛凑到他面前说，“头儿，白娟肯这么帮你，会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啊？”
许华一瞬间，心神有一丝恍惚。
想起秦川开着吉普车来接白娟的勃勃英姿，再看看自己那辆老掉牙的加重自行车，他便觉得自己卑微到了尘埃。
他呡了一口瓶子里的酒，老老实实地说，“我倒是想啊，只可惜，人家早名花有主了。”
二江同情地看着他，“这么说来，头儿恐怕跟我们一样，也是打光棍的命。”
小毛恨恨地说，“反正是打光棍，当有钱的光棍总比没钱的光棍强。老子就不相信，这辈子会一直穷下去。这次豁出去了，不管是什么结果，先出去再说。”
四林重重地点头，“对，树挪死，人挪活。我就不信了，咱哥几个好手好脚，又不偷奸耍滑，会一辈子受穷。”
四条光棍在野地里坐到半夜才散。
酒不多，每个人都没有尽兴，不过，想到充满希望的明天，他们还是十分兴奋。
第二天许华出门的时候，却发现小毛的自行车后座上还载着他妹妹。
小姑娘见了他，还热情洋溢地跟他打招呼，“嗐，华哥，好久没见！”
许华皱起了眉头，“毛妹，这是去工地干活，又不是去春游，你凑什么热闹？”
“都怪我这嘴，藏不住话。”
小毛此刻早后悔得不行，“不让她去，她非要跟着，怎么也甩不掉她。”
毛妹鼻子里还挂着鼻涕的时候就爱跟在一群哥哥们屁股后面追，一双小短腿跑得“啪啪”响，无奈这群哥哥们没一个有耐心带女孩子玩，总是变着法地将她甩掉。为此，小毛没少挨他妈臭骂。
现在毛妹故伎重施，又玩起了这套招数，许华顿时哭笑不得。
他板着脸说，“真是乱弹琴，还不快回去。”
毛妹狡猾地眨着眼睛说，“你们要是不让我去，信不信我马上囔起来，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小毛三人昨天晚上早商量好了，如果去办离职手续，家里人肯定会拦着。索性什么手续也不办，让宋台江把他们除名好了。造成了既成事实，家里人再不乐意，也没有办法。
可毛妹要是囔起来，他们的如意算盘可就落了空。
许华一下子软了下来“一群糙老爷们干活，你一丫头去了，能干什么？”
毛妹见他语气缓和，顿时高兴起来。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难不成还会给你们添麻烦。我不会砌砖，可以和灰啊，挑不动一担，我可以挑半担啊。农村不是还有评工分的说法吗，别人十分，给我六分，要不五分也成。”
许华只得说，“既然你不所吃苦，那就去试试吧，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要是半道上要回来，可没人送你。”
毛妹咬着牙说，“我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这总可以了吧。”
许华有点着急，这么多工地，他每天都得去转一圈，哪有时间跟小姑娘磨嘴皮子。
他抬腿蹬上自行车，沉声说，“话不多说，咱们还是抓紧时间走吧。”
白娟见到毛妹，有些意外，“许华，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你让她在工地上干活，没开玩笑吧？”
毛妹比白娟还大着一两岁，不知道为什么，在白娟面前，她还是感到有些紧张。
“我，我不怕吃苦，我能干活，保证不给他们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