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长，家里的几个孩子都有些害怕接到她的电话。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刘雪华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引起家庭成员对她的关注。而且，她对儿女那种近似变态的占有欲，也让所有人感到害怕。
在几个孩子中，愿意接她电话，陪她聊天的，恐怕只有秦川了。
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秦川的思想已经悄然发生了转变。
他不再挂母亲的电话，而是耐心地倾听她的各种抱怨，然后细细地劝慰和安抚。
渐渐的，刘雪华已经对这个小儿子产生了依赖，几天不跟秦川说话，心里便空落落的。
她的睡眠不好，属于夜里睡不着，白天睡不醒的那种。下午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正百无聊赖，小儿子秦川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她有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用力掐了一下胳膊，疼，这说明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并不是梦。
正要扑到儿子面前，却赫然发现，儿子的身边还站着她最不希望看到的白娟。
虽然她眼里的失望只是转瞬即逝，白娟还是捕捉到了。
这一刻，她已经明白，婆婆的欣喜是给她最疼爱的小儿子秦川的。而她，依然是不受婆婆欢迎的女人。
不过，她还是很好地掩饰住自己，没有表露出任何不快。
秦老爷子一直抱着两个孩子，手早酸得不行。
进屋把孩子放在地上后，才舒展了一下身子说，“都站着干什么，快坐啊。”
刘雪华定了定神，才不满地说，“你要回来，怎么不告诉妈妈一声呢？”
秦川赶紧解释，“我休探亲假，昨天才回屏山。今天早上接到外婆病重的电报，就赶紧回来了。”
刘雪华一听，顿时不高兴了，“你休探亲假，不直接回家，却去屏山，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如果不是接到电报，你是不是并不打算回来？”
母亲的话还是那么咄咄逼人，秦川有些招架不住。
停顿了一下，他才说，“妈，我已经回来了，你能不能就不要挑刺了。”
秦老爷子生气瞪了刘雪华一眼，“一家子好容易聚在一起，你偏要鸡蛋里挑骨头，弄得大家都不开心。”
“人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话放在咱们家孩子身上，半点也没冤枉他们。”
刘雪华说着，眼睛里已经全是泪水，“电话里说得跟花一样，却全是哄人的鬼话。只可怜我人老色衰，连儿子都在嫌弃我。”
老爷子摆了摆手，“你妈就这样，你们不用理她。”
老爷子说着，从网兜里拿出一封洒琪玛，撕开包装纸，拿了两个，一个递给欢欢，一个递给乐乐。
“吃吧，吃完了太爷爷再去买。”
两个孩子接过手，便高兴地狼吞虎咽起来。
两个孩子的吃相的确不雅，连白娟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刘雪华就更受不了了。
“他们是饿死鬼投胎的吗，吃相怎么这么难看。”
老爷子顿时不乐意了，“什么饿死鬼投胎的，他们可是你亲孙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刘雪华的眉头已经皱成川字形，“不洗手就吃东西，还能不能有一点最基本的卫生习惯。还有，买这么多垃圾食品，就不怕孩子吃坏肚子。”
白娟明白婆婆这是在挑她的刺，不过，她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孩子平时很少吃零食，偶尔吃一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们从外婆家出门的时候刚给孩子洗过手，也说不上不讲卫生。”
“住嘴！”
刘雪华厉声说，“婆婆说话，儿媳妇却在一旁插嘴，这是哪家的规矩。别以为你跟秦川领证结婚，还生了孩子，就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母亲跟白娟说话，仍是一如即往地尖酸刻薄。秦川知道事情要糟，赶紧说，
“小孩子贪吃，也不是啥大毛病。妈，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上纲上线。”
秦老爷子看见儿媳妇一脸的鄙夷，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么好的点心，多少人想吃还没有呢，在你眼里却成了垃圾食品。我倒想知道，到底什么样的食物，才配得上你高贵的嘴。”
刘雪华不敢接老爷子的话，立刻转移了话题。
“不是说，你们给孩子雇了保姆吗，人呢？”
秦川只得说，“孩子断奶，所以，我们就让两个阿姨回去了。”
秦川说的是实情，刘雪华却压根就不相信。
“这么巧，今天刚回来，保姆就回家了。我只是好奇，现在这样的年代，到底穷成什么样的人家，才会让孩子饿成这个样子。”
白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一个祖母，看到孙子孙女挨饿受冻，第一反应，好像不应该是冷嘲热讽吧。”
刘雪华冷冷地说，“我怎么做事，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手划脚。我警告你，别试图打我的主意。”
白娟感到十分好笑，“你现在只是个退休老太太，我能打你什么主意。如果你指的是钱，大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我虽然不是有钱人，养活自己和两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
刘雪华怒道：“我说一句，你倒有十句在那里等着。你妈没教过你，在长辈面前要懂礼貌吗？哦，对了，你从小被你妈遗弃，她还真没教过你怎么做人。”
白娟忍无可忍，“像你这样不可理喻的人，我跟你无话可说。”
刘雪华气得柳眉倒竖，“滚，现在、立即、马上，从这里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白娟款款起身，“不用你撵，我自然会走。”
她转身对秦川说。“刚才的事，你已经看见了，不是我驳你的面子，实在是，这里的确不欢迎我。”
秦川做梦都没想到 ，母亲对白娟还是这个态度。
他拉住白娟，低声说，“稍安勿躁，再等一等好不好？”
白娟苦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抱有幻想吗？”
秦川没有回答妻子的话，转身对母亲说，
“妈，你不是在电话里说，你一个人在家里孤单又寂寞，希望我们能回来陪你吗？我们回来了，你怎么又是这个态度呢？”
“把那个们字去掉，我想的只是你，可不是旁人。”
刘雪华傲起头，鄙夷地看了一眼白娟，“我们母子相聚，不想被人打扰。”
“妈，你不能这样。”
秦川困难地说，“妈，白娟不是旁人，她是你儿媳妇，你孙子孙女的母亲，更是我的妻子。你们都是我最亲爱的家人，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相处呢？”
“我养了你二十多年，她才跟你认识几天。你拿她跟我相提并论，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刘雪华痛心疾首，“她刚才对我的态度你也看见了，却还在责备我，你还是我儿子吗？”
“妈，白娟能站在这里，已经能很好地说明问题了，你就不要吹毛求疵了好不好？”
秦川说得十分吃力，“看在儿子的份上，你能不能对白娟好一点，不要这么尖酸刻薄。”
刘雪华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白娟摇头，“秦川，不要再作无谓的努力了，没用的。你认为，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心理能健康吗？”
白娟的猜测一点没错，秦川之所以忍气吞声，还是想把两个孩子交给母亲抚养。
在他看来，母亲也算是知识女性。只是因为跟父亲不和，子女又长期不在身边，性格才变得怪僻而偏激。如果两个孩子能生活在她身边，既解决了两个孩子的问题，母亲又不再寂寞。这样的安排，简直是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