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砖的人没有房子住，的确是一件荒诞不经的事。不过，这件事的确真实存在。
许华大伯的儿子许宗义就是机砖厂的工人，三十多岁了，也处了一个对象。两口子都住在职工宿舍，一直等不到福利分房，结婚的事便无休止地拖了下来。
白娟眉毛一挑，“肖哥，你觉得，咱们拿下这个项目，有几成把握？”
“机砖厂的魏厂长行事古板，性格固执。不少建筑队为了从他手里拿到计划外红砖，软磨硬泡，什么招数都用尽了。所以，在他眼里，建筑队是不入流的行业。”
白娟的脸色有些发白，虽然她的建筑队打的是国营建筑公司青龙分公司的招牌，人们还是习惯性地称她的公司为青龙建筑队。这个招牌对她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合理合法地从物资局拿到平价建筑材料。本质上，她的公司跟其他建筑队，并没有多大区别。
建筑队的包工头虽然有不少万元户，他们的身上却早早地打上了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印记。用拿下信用社办公大楼的经验套用机砖厂，显然行不通。
肖华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我亲耳听到魏厂长在郑军的办公室里大喊大叫。虽然听不清楚他们在吵什么，有一点却可以肯定，他们之间肯定是闹得极不愉快。还有一个消息是，前两天，机砖厂有一对大龄男女青年因为迟迟分不到福利房，留下一份血书，双双投河自尽。这在机砖厂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白娟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肖华目无表情，“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人说，成功等于99%的汗水加上1%的运气。在我看来，如果没有那个1%，流再多的汗水，也是无济于事。”
许华咽了口唾沫，“还有没有其他容易点的项目？”
“在我看来，没有哪一个项目是容易的。你们的强项是做事的效率，弱项也是显而易见的。你们替农民盖房子肯定一点问题没有，但要盖高楼大厦，却不得不令人担忧。还有，你们的机械设备也是硬伤。快速扩张的情况下，你们的管理能不能跟上也是个大问题……做大事，光凭一腔热情，是没有用的。”
白娟心悦诚服，“肖哥，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肖华很长时间没有如此畅所欲语了，不由得两眼放光。
“现在农村实行包产到户，农村劳动力释放了不少。不少泥瓦匠都愿意出来打工挣钱，他们的手艺参差不齐，并不符合现代建筑工人的标准。这一群散兵游勇聚在一起，如果管理不善，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出大问题。这次你们工地的工人集体闹事，就是一个惨痛的教训。”
昨天的事，白娟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如果她再晚一点回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许华没想到，肖华竟有这么高的见识。
既然肖华能提出问题，那就应该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肖华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肖哥，你就说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吧。”
肖华却有些迟疑，他的目标是重新掌管建筑公司。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的公司真发展壮大了，会不会成尾大不掉之势？
白娟看出了他的顾虑，沉声说，“肖哥若是能指点一二，我向你承诺，如果有一天，我们成为竞争对手，我让你三次。”
这丫头真够狂的，居然扬言将来要让她三次。不过，他现在公司只是一个闲人，想要一飞冲天，还得借助这两个年轻人的力量。至于将来，恐怕也顾不得了。
他郑重其实地说，“行，咱们就一言为定了。
白娟正色说，“肖哥，你在没有恢复总经理职务之前，就是我们公司的首席顾问，工资暂定为每个月1000块钱。希望我们能精诚团结，一举搬倒郑军。”
肖华哂然一笑，“妹子，一个月1000块钱，比我一年的工资还高，这个顾问的含金量够可以的。”
“你值得拿这么多。”
白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现在，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肖华的表情严肃起来，“想办法向银行贷一笔款，购置一些必要的大型机械设备。这是搞大型建设项目的必备条件，同时也是公司的硬件，体现的是公司实力。第二步，就是招兵买马，面向农村，大量招收技术优异的农民工作为长期固定工人，淘汰一批技术不过关的工人，保证工程质量。”
“这么一来，我的管理人员就跟不上了。”
白娟的眉头突然一下子舒展开来，“这样吧，把你以前得力的管理人员先借给我用用，以后再还你。”
肖华有些肉疼，不过，还是咬了咬牙说，“行，借给你可以，不过，咱们丑话可得说在前头，以后必须还我。”
“还，一定还。”
白娟嘴里说着，心里却早乐开了花。
县建筑公司是国营企业，工人和管理人员都是按照国家规定拿工资，涨一级才几块钱。她敢断定，只要人到了她手里，没有人会愿意重新回到肖华那里挣那几十块钱的工资。
肖华看到白娟眉眼都笑弯了，不由得警觉起来，“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白娟忙收敛起笑容，正襟危坐，“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肖华也不禁哑然失笑，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能精明到哪里去，自己吃过的盐都比她吃过的饭还多，走过的桥 比她走过的路还多，还能在她手里翻船不成。
自己现在正缺钱呢，白娟一个月能给自己开1000块钱的工资，足以说明这丫头的胆识和胸襟。
有了钱，他能做的事就太多了。
成败在此一举，只能是破釜沉舟了。
他迅速拉回思绪，沉声说，“你的公司设在青龙场，而且只是一个小门市，太过小气。公司工作的重心既然已经转移到县里的工矿企事业单位，我的意见，还是把公司转到城里来吧。不光大气，办事也方便。”
白娟咬了咬牙，“行，就听你的，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解决。接下来，就可以想办法物色办公室了。不过，如果套用你们建筑公司的管理模式，我可受不了，想办法怎么精减吧。公司不养闲人，平时全部下工地，这是原则。”
肖华皱眉，“你让管理人员下工地，恐怕有点难度。”
白娟想了想说，“这样吧，愿意到我这里来挣钱的，我欢迎，如果是想到这里来养老，还是不来的好，免得伤了和气。”
肖华想到白娟能开自己1000块钱的工资，他带来的人工资也肯定少不了。他迅速就物色出几个能吃苦耐劳的管理人员，他相信，只要工资给到位，让这几个小子每天吃住在工地上不回家都没问题。
他当即拍板，“这事交给我，你就放心吧。不过有一点，工程项目的事，我只能替你们出主意想办法，具体经办，还得靠你们自己。”
白娟眼珠子一转，便计上心来，“依我说，咱们不如……”
肖华和许华一听，不住地点头。
三个人又一起研究了一些细节，这才分散行动。
当天下午，许华就骑着自行车去了机砖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