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们住在院子里,等待着兔子的到来。
大年三十这天,我们一起包了饺子。
每个人都做了拿手的家乡菜。
只有我什么都不会。
被家人宠爱,养的我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只能坐在一边等待投喂。
突然,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响起。
我们每个人心中一紧。
但是很快又放松下来,因为那敲门声实在是有气无力。
我们拿着棍子,耳朵贴在门上,听见了一个细弱的女声。
断断续续的喊着救命。
打开门后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破烂衣裳,苍白虚弱的女人。
单薄的衣服上被鲜血浸染。
我们手忙脚乱的将人拖进院子,又将门锁上。
烧起热水,找来药。
才发现女人身下长满了洞,洞中源源不断的流出脓水。
像一块挤满芝士的奶酪。
花柳病。
看着如此惨状,都不做声,只是沉默的清理,撒上药粉。
那女人悠悠转醒。
从她的口中我们知道,他是跑堂口的野货,得了花柳病,初期还会被逼着卖铺子。
后来创口越来越大。
眼看着就活不了了,跑堂口的梅鸨子连一张破席子的钱都不愿意掏。
就将人丢到了花街上有名的花柳病院子。
而她今年刚过了二十二岁。
十五岁就被卖到了堂上。
我们全力救治着她,从医院买来治疗的药物。
不要钱似的,通通用上。
逐渐有了好转。
过年后,又陆陆续续有被丢到门口女人。
我们都尽力救治。
大分活了下来,仅有一个人因为遭受到了几个男人的虐打。
全身的骨头都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人活着,只剩一口气儿。
刚将人抬进来,只留下了姓名,就咽了气。
院中的姐妹们都沉默着掉眼泪。
我们并不认识她。
但是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们心疼着她,同时也心疼着自己。
我们将人擦洗干净,将将扭曲的四肢扳回正位,换上了新衣服,花钱订了一副棺材。
埋在了郊外。
她叫吕媛。
不是随意起的花名。
而是她本来的名字。
吕媛。
15
死尸从院子中抬出,更加坐实了「花柳院」的名声。
人们路过都要吐口唾沫的程度。
我们却落得自在。
院子里的姐妹越来越多,听我讲故事的人也越来越多。
离解放上海的日子越来越近。
我们都翘首期盼着。
以我空空的脑袋,我除了记得一个时间,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心中越发惭愧。
我在想,如果当初我在课堂上认真听讲。
又或者是多看一些有关这段苦难的书籍或者纪录片。
我是不是可以帮助解救我们的人,少走弯路,减少牺牲?
也不至于在这院子里面被动等待。
夜晚,炮火声从很远处传来。
我知道就要快了。
兔子打到了上海外。
上海里的官僚黑帮,上层人还都在观望。
手下的人却都慌了神。
为了跑路悬着各种由头敛财。
把主意打到了花街的倡女身上,每个院子,每个堂子,都收了比往年高出数倍的花税。
收花税的小官儿敲响了我们院子的门。
我们每个人都神经紧绷起来。
院子里的大姐何春花将众人安抚下来。
吩咐人们用围巾包上头,开始装病。
打开门后,那个小官儿看到的就是院子里,穿的灰扑扑,围着围巾,看不清脸色的女人。
每个人都表现出虚弱自己的状态。
「官爷,我们已经很久不接客了,实在是没有钱。」
「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我们的钱也的确没剩多少了。
本来梅鸨子的小金库足够我们生活到年底,
可是为了救治被丢进来的姐妹,大部分钱都被拿去买药了。
小金库见了底,捉襟见肘。
根本不够交花税的。
小官儿脸上逐渐不耐烦,「让你交你就交,废你妈的话!」
他伸手将何春花脸上的围巾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