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好笑?
可乐心声2025-10-24 12:229,026

夏日的黄昏,还残留着一线光。

赵冬妮睁大眼睛,呆呆的看了我片刻,忽然又哭又笑起来。

她用力推了我一下,扑进他的怀中抱着他不放,一边微笑一边流泪:“傻瓜,你就是一个大傻瓜!看看你的样子,你怎么这么傻!偏我喜欢你。”

赵冬妮喜极而泣,摸着我的下巴。

他是一丝不苟的人,下巴上没什么胡渣,这还是她早上亲自刮干净的。

我的微笑变成了苦笑,不禁道:“有这么好笑?”他伸出手,温柔的拍拍上下跳动的冬妮。身后的小护士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羡慕之情呼之欲出。

陆浩仁心底却有些别扭;虽说冬妮是他妹妹,他也不想冬妮受伤害,不过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我刚刚亲手打破一个昏睡了十年的病人,唯一的希望。

陆浩仁没有跟着笑。他转头看邬倩倩。邬倩倩将耳边的头发别到耳后,独自站在角落,脊梁挺得笔直。她神情没有什么悲痛欲绝,不过陆浩仁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邬倩倩在发抖。那种发抖并不剧烈,仿佛用细小的针扎。满以为疼痛会过去,下一瞬浑身都被穿透。

邬倩倩看了跟冬妮抱成一团的我,沉默的转身去上楼梯。陆浩仁心中一动,密密麻麻的怜悯抓住他的心脏。他向前迈了一步,因为眼前的邬倩倩走的非常不稳。

我平淡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别走太快,你走的还不够稳。”

邬倩倩缓缓转身,对上我的眼睛,还是沉默着,半个字都没有说。

日暮时分的光芒极灿烂又极幽暗,周围的一切恍如失真,水晶一样跳跃。赵冬妮望着邬倩倩,忽然走到她身前,直直的跪下了。

这让所有人一惊。赵冬妮放低身段,低着声音说:“请你让我跟我在一起吧。”

“起来,你像什么样子!”陆浩仁简直快要被自己的妹妹气疯了。我也走过去,弯身要拉。

赵冬妮却哭了起来,眼泪刷刷的掉落:“我们真的是经历千辛万苦才能在一起的。你根本不懂,你不会懂。我是怎么跟家里恳求,受了多少罪。这十年来他照顾你,我就在后面照顾他。我不能和他一起,我宁愿死。”

赵冬妮是个标准的东方美女,一哭起来,身边没一个不同情。

她抬起含泪的大眼睛,轻声说:“我知道,你们之前是一对,你也喜欢我。可是我就是我的命。”

邬倩倩还站在楼梯上,陆浩仁甚至感觉她很快就要倒了。他皱起眉头。

这是一个还在复健中,连走路都困难的病人。

她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咬住嘴唇,脑海里似乎有许多不同的声音。

我见状,也皱了皱眉头,却坚定的把冬妮拉起来,有一点惋惜的对邬倩倩道:“倩倩。我没忘记过去的事情,不过它……确确时时过去了。”

邬倩倩却说:“你别叫我倩倩,我有名字。”她眯起眼睛,分明是晚阳,却觉得异常刺眼。

邬倩倩低声道:“我,你过来一点。”

我与邬倩倩四目相对,却不置可否,没有动作。

邬倩倩笑了:“站过来一点,很困难吗?如果我能走得很快,我就过去了。”

我走上阶梯,站到邬倩倩面前。

邬倩倩等到能触碰到我时,狠狠推了他一把。可惜她力气虽然不小,我却并未跌到。

她死死盯住我,道:“这能怪我吗?这是我的错吗?我每一天都希望能见你一面,我也不想睡那么久。这不是我的选择,我根本没得选择!”说着,眼泪却也掉了。

其实她一直都很爱哭,只是也许十年没有见过邬倩倩的眼泪,我有些不适应。

邬倩倩一边狠狠的擦掉自己的泪,一边道:“任何一瞬我有意识的时候,我都告诉自己,我不能死。为了我的猫,为了最爱我的我我也得过下去。现在我醒了,我才知道你嫌我活着碍事……”

我的目光猝然变得锐利。

邬倩倩恍若未觉,道:“我,实话实说,你巴不得我没醒来,对吧?”

最后一缕阳光隐去,黑暗淹没了台阶上的几个人。

我的面具似乎有了一丝缝隙,猛地举起手,宽大的手掌在半空中不断的颤抖,最终还是放下。赵冬妮走上来抱住我,陆浩仁站在原地不动。黑暗里邬倩倩的脸白得让人心寒。他还记得十年前。那时他只是医院的实习医生,虽说前途一片光明,毕竟还没想的那么长远。我抱着邬倩倩跑进急救室,衣服上都是她的血,流了一地。

陆浩仁清晰的记住了我脸上的泪……一转眼就是十年。

十年,婴儿会长大,爱情会枯死。

……

邬倩倩的复健还在继续,按照复健师严厉的进程表。

八月的气候,热得人心烦意乱。北京的三伏天简直堪比地狱,人口繁多的城市,连喘一口气都像吸入了一万吨铅。

她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该走就走,该笑就笑,就是话少了,少多了。

我来探望倒是比以前频繁,还是站在门外隔着一层玻璃,从来不进去。

八月初,陆浩仁经过714病房时,我忽然沉声说了一句:“这个月的住院费我预交了。如果任何方面有需要就通知我。对她不能马虎……要仔仔细细的,她其实也是粗心大意的人。”

陆浩仁停顿了一下,轻咳一声算是听到。

等到邬倩倩能单独从七楼走下来,再从一楼走上去,她反倒变得若有所思。

邬倩倩问身边的护士:“现在是2010年了……和十年前有什么大变化吗?”

护士笑着说:“变化还是比较大的。不过就业事业房产股票,还是那些破事。咱们国家比十年前要威风潇洒,外国都要给三分颜色了。还有,十年前有没有收集来着,我都忘了。”

邬倩倩想到熟悉的年代,笑得更大:“有的,诺基亚的手机。我还没有来得及买。”

护士将鲜花插入花瓶中,叹气:“谁还用诺基亚。我都是随身苹果了。智能触屏听过没有?……别这样看我,苹果不是吃的水果,是一个牌子。”

邬倩倩失望的看花瓶里的花朵:“看来我真的需要快点好起来。”

护士点点头:“你有没有想过好了以后要住哪里?我们这里的资料,你姥姥过世之后,房契给了你,不过城市规划房子就搬迁了。搬迁之后新房子是你的远亲接手。那你…还有其他的亲戚吗?”

邬倩倩垂下眼睛:“没有。我和姥姥是相依为命。”

护士身手给花浇水:“那你……”

邬倩倩却低声道:“明天再想吧……After all, tomorrow is another day!”她这样说,努力的勉强的摆出笑脸,仿佛一种自我安慰。陆浩仁经过听到邬倩倩这样说,不禁莞尔。

再看看,模样倒是跟斯佳丽有些许相似的。只可惜她身边没有白瑞德。

护士还在问:“你是学什么的,搞不好还能派上用场。”

邬倩倩道:“电脑。那个时候天天逼着学C语言来着。现在还有吗?”

护士同情的看她,也是静静的看她,不回答了。

或许她的目光里有一些多余的怜惜,邬倩倩不需要答案,自动自发的摇摇头:“十年,连苹果都能打电话,电脑搞不好能揣兜里了。”

话音刚落,病房门就打开了。

走进来的是我,还是穿着一身西装,看起来很有精神。邬倩倩原本在看花瓶里的花,这下子更加目不斜视,简直要把一双眼睛瞪直。

我走到她的床边,站了一会,轻声说:“你说的不错,现在电脑的确能揣兜里了。”

然后他抬头,揉了揉邬倩倩的头发,却又很快的收回手,像被烫到一般。

我眯着眼睛,声音低柔:“去外面转转么,陆医生说,多出去走走有益康复。”

邬倩倩总算将眼睛放在我道貌岸然的脸上,淡淡的道:“我每天都出去走。”

我却也淡淡的道:“我说的出去,是医院外,而不是方寸的小草坪。”

邬倩倩不易察觉的颤了颤。医院外……那就是分离十年的,大千世界。另一个世界。她盯着自己的十根手指,心底有恶狠狠的声音:“你再跟他出去,那就是作践自己。”

可是她无法拒绝。除了我,除了记忆中一直爱着的我,她别无依靠。她靠不了自己。

我拉开车门,邬倩倩就坐了进去。已接近晚上了,车灯打开,真皮的车座泛着淡而柔和的光泽。邬倩倩拿手摸了摸……以前的车都没有这么漂亮而高雅。以前她也不怎么坐轿车,最多是骑着自行车,欢乐的在树木中穿梭。

我坐在驾驶座上,转头望了一眼邬倩倩,脸忽然沉了:“系安全带。”

邬倩倩看着我,有一点像不知所措的孩子。

我重复了一遍:“安全带。”说着却不等邬倩倩动作,俯身过来替她系好安全带。

他对驾车显然非常熟练,一路上开得很稳。车窗外有霓虹的夜,多姿多彩的北京城。

我也在看车外。他想,连一个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城市,不知道邬倩倩要怎么生存。

他的余光一直停留在邬倩倩身上,看到她不间断的簇簇发抖,就低声道:“身体还是很弱?三伏天车里也会冷?”他腾出一只手,将空调往上调。邬倩倩哆嗦着唇,却不说话。

我眼色一闪道:“你怎么了。”他碰了碰她的肩膀:“邬倩倩,说话。”

邬倩倩盯着我,又好像没有看到我,不过额头上开始冒汗。

我深深皱起眉头,试探着叫了一声:“倩倩?”

邬倩倩却颤抖着说:“不准你这样叫我。没有人能这样叫我了。”

我的手也开始发抖。他把车子匆匆停在路边,邬倩倩一头的汗,喘息着好久才说:“我怕……车一多,我就害怕了。”

她想,原来车祸,真的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后遗症。4

邬倩倩说,车一多,她就害怕了。

我沉默着,看车窗外来来往往的人影车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半响,他突然道:“有一段时间,我看车子也会害怕。”

我的音色比十年前要低,要沉了。

邬倩倩听不出这句话话里是否有别的含义,她正要开口问,我的神色却缓和过来,还笑了笑:“以后就会好的,你放心。要下车走走吗?”

外面的夜很黑,黑的让人觉得压抑。邬倩倩摇头,也笑了笑:“我没事,你开你的。”

我也不勉强;他以前对邬倩倩是极其宠爱的,虽然有时候脾气大了一点,不过最终还会万事以邬倩倩为先。如今事过境迁,他也没有那种心思了。

我踩了油门,转动方向盘,开上一条敞亮的大路。大路尽头有一栋高楼,灯火通明。

他眼中淡淡的,微微眯着眼:“有一只小东西,你见了一定喜欢。奶瓶还活着。”

邬倩倩立刻抬起头来,眸子里流动惊喜之色,那么亮,以至于我都跟着微笑。

邬倩倩大学一年级的时候,买了一缸金鱼,就放在宿舍里的小桌子上。结果室友原本要丢弃的猫不知怎的爬了上去,把金鱼全部捞了出来。那只小花猫也不吃,就瞪大玻璃眼珠子,来回玩垂死挣扎的鱼儿。室友万分抱歉,邬倩倩却也觉得刚两个月的小猫可怜。

室友是个懒散的人……那小花猫时常是有一顿没一顿的。

邬倩倩越想越高兴,道:“开快一点,再快一点。奶瓶都十岁啦…现在是老猫了。”

她也许忘记了我的疏离,还顽皮的打了打他的肩膀。

我皱了皱眉头,还是忍住了道:“现在你不怕车多了?”

邬倩倩脱口而出:“我也怕电脑课啊,我还不是天天上课?”

大路开到尾,半山腰起是别墅区。我的车停在别墅的车库里,走在前面。邬倩倩当年的生活就不是很富裕,没怎么来过这种富人区,不免有一些不自在。我打开别墅的大门,侧面有一座小阳台,种养着观叶植物,还有缓缓流淌着水柱的假山。

进入客厅,邬倩倩四周望了望,却看到赵冬妮在客厅中央,好像在打包行李。

她穿的很随意,仅仅是宽大的T-shirt以及小短裤。行李箱里有文件,也有化妆包。赵冬妮微笑着抬眼,见到邬倩倩,笑容也僵硬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还是我先开口。

他不动声色的道:“邬倩倩能走动了,我带她来看看猫。奶瓶是她的猫。”

赵冬妮摇摇头:“我像是那么不大方的人?”说着鼓起腮帮子,气鼓鼓的继续收拾。

我撇开邬倩倩,走过去和她一起收拾,柔声问:“不是明天的机票?”

赵冬妮叹气,老大的不情愿:“不是了。爹地妈咪说改了。还有,那个客人也出了一点棘手的事情。总之我今晚就要飞。”

我碰了碰她的肩膀,道:“那你小心。”

赵冬妮忽然抱住我,道:“我一定会很想你。”

我伸出手,抚摸赵冬妮的头发,没有回答。

秒针滴滴答答的游走,片刻后我道:“我送你去机场。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我不能放心。你等等,我喝口水就走。”

他这时似乎才想起邬倩倩,看着她说:“奶瓶在二楼,你随便逛,我送冬妮去机场。”

邬倩倩张嘴想要应声,我的视线已经离开她了。赵冬妮不想跟我分开,依依不舍的提起箱子。

我牵着她的手,两个人走到门口,他忽然道:“对了,你上楼梯的时候小心点。那是螺旋状的楼梯,你走的可能还不够稳。上不去千万别勉强,等我回来把奶瓶抱下来也行。你要是再跌,那就更麻烦了。”

邬倩倩也气呼呼的说:“我知道,我现在已经很麻烦了,不用你提醒。”

我叹了叹气,跟赵冬妮离开。

邬倩倩穿着一件针织的粉色渔网上衣,里面配白色的小背心。阶梯爬了一半,那上衣就湿透了。她的腿累的直发抖,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了。她眼睛很酸涩,不知是因为累的还是什么,居然还有一点湿润。她休息了半响,慢慢的上到了二楼。二楼更是精致豪华,厚厚的毛毯上有一座高高的猫笼子,里头还有看起来颇为高级的猫粮猫沙,以及零零碎碎的玩具。里头窝着一只一看就老了的花猫。

邬倩倩很开心,努力着的蹲下说:“奶瓶,奶瓶,你的主人来了哦,喂……”

花猫瞥了邬倩倩一眼,继续窝着睡觉。

邬倩倩噘起嘴:“喂,奶瓶,你这样很不礼貌哦。你忘记主人当初对你那么好,我看你一直不顺眼想把你偷偷丢掉,我跟他闹翻过几次。你不会忘了我吧?十年有那么久吗……?”

奶瓶还是没有反应。邬倩倩瞪着它,最终低下头,沮丧的坐在地上:“算了,忘了就忘了。反正人都靠不住,还能指望你么。”

……

大一那阵,上的是北京的好大学,电脑的一等一专业,却没什么人有心思学习了。高中生涯把人弄得心力交瘁,大学全等于放松。再说高中还说谈恋爱是早恋的,大学都没这个借口了。不管漂亮不漂亮,找不着得到,就参加各种联谊,就当认识个异性也不错。

邬倩倩跟我是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都是电脑编程系。电脑是纯粹的理工科,严重缺乏女性,女生跟稀有元素一般,人人都抢,人人都要。

这天下着大雨,哗啦啦的没完没了。雨丝密布,我进宿舍大厅时,邬倩倩正在跟同学吃午餐。同学有男有女,不过总体来说还是两眼放光的男生多一些。

我浑身湿透了,怀抱里抱了只两三个月大的花猫,正是奶瓶。

邬倩倩看见我,连忙站起来,带了一些埋怨:“怎么淋成这副样子,你没带伞?”

她掏出手绢给我擦拭。我神色缓了缓,道:“我走路时看到了总跟着你的这只猫,它左腿好像受伤了,走不了。”

奶瓶蜷在我怀里,褐白交加,漂亮高贵的像是一只小公主。邬倩倩戳了戳小猫。

我沉吟道:“你好像很喜欢这只猫,你要养它?”

雨下得很大。

邬倩倩不置可否,微笑:“为什么不能养?如果我不养,它一定无家可归。”

我表情沾染了一点无奈:“你本来就忙。再养一只猫,就更没闲暇。”

邬倩倩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正要调侃两句,身后朋友青青跳了起来,跑到邬倩倩身边道:“金融系里的王学长,你看,帅吧?”说着甩出一张照片。

邬倩倩盯着照片里的男人,挺认真地道:“是挺不错的。你看鼻梁还挺高,像混血。”

青青兴奋又失落的说:“真人更帅。邬倩倩,王学张知道你哦,还说要跟你认识一下。你有没有兴趣?”

邬倩倩惊讶的看青青,道:“你们没跟他说,我有男朋友了?”

青青笑着看我:“说了。不过他还是要我问一问你的意思。我就例行一下公事。”

邬倩倩笑了笑。这边奶瓶不老实,来回窜,喵喵不停的叫。邬倩倩把它从我手中接过,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两个人一前一后上楼去宿舍。

转过长廊,楼道里早已没人。我一路上都没说话,他平时不是特别沉默寡言的人。这让邬倩倩感到奇怪,刚要出声问,我忽然回头按住她,在脖子上咬了一口。

奶瓶被挤到中间,唉唉叫着。

邬倩倩被咬得疼了,心中不满道:“你发什么疯。”

我说:“我没发疯。”他一般情况下都在微笑,突然间面无表情,就跟生气没什么两样。

他揉了揉邬倩倩的头发,道:“你要是有一天跟别人了,我就真的发疯给你看。”

……

我回到别墅的时候,差不多半夜了。

晚风终于微微清凉,没那么热,吹得人很惬意。客厅的灯还点着,柔和的灯光点缀了整个夜晚。他在客厅看了一圈,没有看到邬倩倩。我把西服脱下,整整齐齐的挂好,这才一步一步地上楼。

上楼看到邬倩倩坐在猫笼子前,手里握了一根笔,一下一下的戳奶瓶。奶瓶躲来躲去,也不发怒,一双湛蓝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不知道有没有认出邬倩倩。

我顿了顿,还是走到邬倩倩身边:“你在做什么?”

邬倩倩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阴影,抬头才看到是我。

她理直气壮地说:“奶瓶是忘恩负义的猫,它把我忘记了,所以我要戳它。戳到想起来为止。”

我把走廊的灯打开,随口道:“不能怪它,你睡了整整十年。”

邬倩倩怔在那里,这才缓缓地说:“十年。对一只猫来说,可能就是一生。对人来说,却只是一部分。这样说来,人比猫无情。”

我充耳不闻,直起身子:“与其探讨这些,不如来想想,你今晚还没有吃饭。”

他弯身,仿佛要去扶邬倩倩。邬倩倩往后缩了缩,我便不再动作。

我拿了一本书放在她膝盖上,道:“你看会书,我去热饭。”

邬倩倩翻了翻书,大致扫了一眼内容,啼笑皆非:“你给我看《25岁小女人保养秘诀》?”

我在厨房里,沉默了一瞬,道:“那是冬妮的书。你看一看也没什么。”

邬倩倩不说话了。餐桌上悬着吊兰,桌子是高级木头,还刻着雕花。我在冰箱里把菜拿出来热了,又倒了两杯鲜奶。

他拿着鲜奶,对客厅静静看书的邬倩倩道:“想坐在哪里吃饭。桌上?还是在客厅?”

邬倩倩合上书,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你不送我回医院?”

我把鲜奶放在茶几上,坐在邬倩倩的对面,略有犹豫,才道:“我这里有客房。其实出院手续我一早已经办妥了。复健在家里也能做,楼下有花园。就是想着,医院比我要懂得多。你想的话,能搬进来。”

邬倩倩望着我。

客厅里的灯光很柔和,不过也许是我坐的位置不好,他的整张脸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邬倩倩说:“这是你和冬妮的房子……我不能住。”

我点点头,面无表情道:“这是暂时的,你并没有其他的地方能住。”

邬倩倩声量高了,说不上是因为气愤还是别的:“你这样赵冬妮不会介意?”

我敲了敲茶几,沉声道:“冬妮不是不大方的人,只要你知道自己的分寸。” 5

邬倩倩脸上顿时很不好看了,愣了一会说:“那就要辛苦你们了,我从来不懂分寸。”

偶尔传来几声蝉鸣,在盛夏的夜晚。

我缄默着,抬起墨黑的眼,直视邬倩倩。他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不过眸色里的一些犀利,忽然让邬倩倩觉得有一点喘不过气。就好像自己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邬倩倩移开褐色的眼睛,小声道:“是我任性。我没有地方住,你肯大发慈悲收留我,我还要顶撞你。”

我点点头,只是淡淡地说:“没事。吃饭吧,饭菜凉了不好消化。”

相对无言的吃了半个小时的饭,我收好碗筷站起来,轻笑了一下:“跟我来,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邬倩倩跟在我身后。他走路的姿势和以前不同了;以前我走路很潇洒,一眼望去便是运动神经发达的学长,步伐轻快,速度很快。

现在我的脚步很稳,就好像每一步都经过了仔细的斟酌。

房间在二楼。墙壁是奶白色的,墙的一面有书桌和木床,边上摆着小电话。角落有个小书架,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书,反倒装着水晶的摆设品。

我从抽屉里掏出几卷墙纸,回头对邬倩倩低声道:“墙壁的颜色能重新粉刷,我不知道你的喜好。墙纸准备好了不过一直没有帖。你看看你喜欢什么,这里有米色的,碎花的,大马士革……”

邬倩倩站在门边,心底越发的难受,解释不出来的郁闷。

她挥挥手说:“你别忙了。你到医院看我,晚上还送女朋友去机场,肯定累了。你去休息吧,我洗个澡也要睡了。”

我不置可否,‘嗯’了一声:“没事,你别内疚,我也不麻烦。浴室在走廊边上。你跟我来吧。”

邬倩倩眼神闪烁着很久才看了看我,又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我每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看邬倩倩跟上没有。二楼的洗手间里,地上铺着地毯,有浴盆,小隔间跟淋浴的花洒。这些东西十年前都是没有的。

我孜孜不倦的教她怎么使用,最后轻轻说:“你洗澡的时候记得把玻璃门关严。”

邬倩倩回头望了一眼窗外的夜空。

十年前的北京还能看到月亮呢,现在连天都被高楼遮住了。

她站在原地不动,也是轻轻的说:“我没有换洗的衣服。我不知道要在你这里过夜,你买的衣服都在医院。”

我吸了口气,盯着邬倩倩半天才低声道:“你能拿冬妮的睡衣给你,你愿意么?”

邬倩倩固执的摇摇头,然后笑了笑:“不换也行,反正明天能回医院取。”

我缓缓道:“不换不行。夏天晚上也凉,你身上这件衣服太薄。我找一件小一点的睡衣给你吧,就是怕你穿着大。”他转身出去,不一会带了一件自己的纯棉睡衣,递给邬倩倩。

邬倩倩接过,我就回身关上了门。他在走廊里站着,凝望着关上的门。走廊里的灯火不亮,我的表情让人有一种看不破的感觉,就仿佛注视着一层很厚的面具。

他就这么站着,等到哗哗的水声传出来,这才转身。

我走到楼梯口,奶瓶正在那里跳蹦着玩,回头望见我亲昵的喵呜,扑上来。

我把奶瓶搂在怀里,抚摸着奶瓶柔顺的毛,叹道:“你竟然把她忘了。她说的没错,你是忘恩负义的猫,那时她为了你跟我吵了多少次呢。”

奶瓶不安分,不断地动弹。我低头,陷入了沉思。好半响他把奶瓶放下,回到二楼。去书房要经过浴室,这时候浴室的水声已经停了,不过我一低头就见到溢出的水渍。

他闭了闭眼,像带着一点无奈,敲门:“邬倩倩,你在么?”

隔了片刻,浴室门打开,邬倩倩拿着毛巾拧干头发,也看到了地上的水渍。一瞬间她的神色是狼狈而惊恐的,那种惊恐的模样看在我眼里,也有些不忍。

邬倩倩低头,小声说:“我以为关严了。我现在就擦,你这里的地板好,不能浸水。”

我抬手:“不用,我擦就行。你早点睡觉吧,晚上的药吃了?”

星星点点的灯光晃在邬倩倩侧脸,把她照的异常白净。她道:“吃了。” 然后她噤起鼻子:“真难吃。为什么过了十年,药粒还那么大。还有,十年了为什么打针还不被淘汰?”

我有一点苦笑不得,再看眼前的邬倩倩,穿着他宽大的睡衣,实在像孩子。我伸出手扳住了她的肩膀,似乎要开口说话。

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猛然松手,还将她往后推了推。邬倩倩被他推得差点跌倒,怅然的看他。

我沉着脸,道:“抱歉。”

邬倩倩扶着门把,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很讽刺:“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还留在这里。知道你跟冬妮成双成对,我还不走?我不是贱,是我不想从此和你,只是陌生人。我这辈子只谈过一场有始无终的恋爱,就是跟你。所以就算到现在,你在我心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位置。我明白你嫌弃我,你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学会放手说再见,我一定洒脱的消失,最多留个背影,行了吧?”

我眯起眼睛:“没人要你走。我说了冬妮很大方。”

邬倩倩还在微笑。

我叹了口气,道:“你睡吧。”

说着,就转身。奶瓶从楼梯跟着我,走到邬倩倩面前还‘嘶’了一声,挥起爪子威胁性的划了划,好像对邬倩倩穿我的衣服颇有微言。

邬倩倩瞪着奶瓶,不知怎的,眼泪就涌出来了。

……

那晚邬倩倩睡得还算凑合。

就是做了几个从前的梦。梦里还是在大一,她和我刚恋爱不到一年,打得火热。我学电脑绰绰有余,闲来无事还去买了游戏机。邬倩倩编好程序就陪我打‘超级玛丽’,打到后来,我没怎么样,邬倩倩却上瘾了。

有一次在课堂上,我规规矩矩的编程,回头就看到邬倩倩沉迷在游戏里,不由得皱皱眉头,道:“倩倩,你缓一缓吧,上次测验你都发挥失常了。”

邬倩倩背过身去,不搭理他。

我低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真不应该教你怎么玩,耽误了课到时候就要怪我了。”

他站起来,伸手去夺邬倩倩手里的游戏机。

邬倩倩一睁眼,天色大亮了。她拉开窗帘,外面阳光明媚,晴空万里,是好天气。

下了楼,我正在吃早餐。餐桌上摆了两杯鲜奶,两盘煎鸡蛋与土司,还有一小盘水果。邬倩倩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煎鸡蛋旁居然还有一碗清粥。

我穿戴整齐,依旧是衬衫,带着度数轻微的眼睛,正在看财经报纸。奶瓶在我身旁欢天喜地的添牛奶,随即抬头瞪了邬倩倩一眼。

继续阅读:第四十八章 豆浆油条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不寻常生物的记录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