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倩倩的困惑却越滚越大:“我真不明白,我一点都不懂。我们都分手了,你为什么还……还这样……?”
我沉眼注视她:“你总该让我还你些什么,不让我有愧疚。”
邬倩倩猛然一颤,瞪着眼睛看我,冷笑出声:“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刘先生,你大可不必替**心。你给我钱我就得要?你给我房子我就得住?你把我当什么了?我不要也要不起你所谓的同情心,嗟来之食,恕我无福消受。”
邬倩倩越说越气,最后手指泛白,竟要去打开反锁着的车门。
外面下着大雨,哗啦啦的没有个尽头。
我黑色的眼眸深处,有很多不同的情绪。他摇摇头,叹气:“我不是这个意思。邬倩倩,你听我说。”
他握上邬倩倩的手腕,用了真劲,阻碍她跑。邬倩倩像是被抓疼了,眼角一下就湿了。
我愣了愣,手上微松,却始终不愿意放手。
他用难得温柔的声音,缓缓道:“你知道,我就想照顾你。”
邬倩倩却感觉到胸口一跳一跳的疼,闷闷笑着说:“分手的是你,变心的是你。是,这也是我的错,我睡了十年我也不能指望别人等我。可是我,我求你别管我了。”
我将车停在路边,凝望着雨夜:“我是和冬妮在一起。我……可是倩倩,这跟我照顾你,明明就是两回事。外面乱,你提防不过来的。你想怎么发挥都行,为什么要去我看不到的地方?”
最后几个字,说的分外的重,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邬倩倩心中一惊。
我这种不可理喻,有一点残存的熟悉。她想起了,多年前在宿舍楼里,我咬住她的脖子,那一句:“你要是真的跟别人了,我就真的发疯给你看。”
……不同的话,语气姿态却一模一样。
8我的脸几乎与过去重合了。邬倩倩强迫自己定了定神。她捏着自己的红色衣角,轻轻道:“我,你真厉害。你刚才说,你和冬妮,你跟我,是两回事?”窗外的雨越加的大,夜色被蒙上一层薄雾。我侧头看着邬倩倩,又转回去,攥着方向盘上的那层皮革:“你就当是我应该做的。就算只是为朋友,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邬倩倩敲了敲玻璃窗户,不耐道:“这不是两回事。我,你能算是我单纯的朋友吗?就算你可以,我夹在你们两个之间也难受。我告诉你,这是一回事。你有了冬妮,你的人生就容不下我,你怎么就不能明白?”我没有回头,狠狠地盯着眼前的方向盘,墨色的眼闪烁不定。邬倩倩仿佛要强调自己的决心:“如果有一天,真的变成两回事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我离开北京,我要躲你躲得远远的。”义正言辞的说,一字一句的说,却越说越憋屈。邬倩倩坐着,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发着呆。我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拍拍她的手背。他开口,声音低柔:“别闹小孩子脾气了。房子我挑好了。我带你去看看,嗯?”邬倩倩抬起眼睛望着他,琥珀色的眸子映出窗外的雨:“不用。我也找好房子了,不过还没到月初,没来得及告诉你。既然你也觉得我应该搬走,就去看我的吧。”我正在发动引擎,动作微微一僵,最终还是保持沉默。十几分钟的车程,豪华的车子拐进了凹凸不平的泥泞地。邬倩倩下车,对我说:“虽然肯定不会比你找的房子好,我们也不能上去看,不过是五楼四号。”我慢吞吞的下车。他打开一把伞,遮到邬倩倩头上。楼房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和自己找的自然是天壤之别。他指了指五楼:“那么高,你走得上去?”邬倩倩倒是很气定神闲:“我复健都做得差不多了,不要总是把我当成残疾人。”走进楼道,伸手不见五指。邬倩倩在前面领路,我一言不发,两个人上了五楼。邬倩倩贴着四号的门听了半响,道:“里面有人声。月初前这里还是要住人的,我们不好打扰他们。总之我有地方搬,你不用替我发愁。”我摊开自己的手,完全看不见。这里的楼梯道连个感应灯都没有,显然安全措施不很完好。他的语气有些冲:“你在这种地方住,伤着了出了意外,根本没人知道。”邬倩倩笃定道:“那也比住在你找的房子开心。”我脸色变了变,冷冽的笑了一声:“你有本事,行了?走了,回家。”他像是被逆了麟,下楼时一直走在前面,速度也颇快。诺大的楼道,只有他们两个人,和脚步的回声。我走的比平日快,邬倩倩跟了几步,跟不上,一时没站稳,滑了一下。她这一滑,连越过四五级台阶,跌在地上。从楼梯摔下来滋味肯定不好,邬倩倩疼得倒抽冷气,瞪大眼睛,自责的捶了一下腿。“摔了?”我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没了方才的冷冽,取而代之的是焦急。他上来的很快,即使在一片黑暗中看不见人影,却能听见呼吸声。走到邬倩倩身边,一个瘦小的影子坐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沉声道:“疼么?疼不要忍着,我扶你起来。要不要去医院检查检查?”邬倩倩伸了伸腿,看也没扭到脚,便扶着墙站起来,轻声道:“没事,不麻烦你。”她慢慢的沿着墙往前走,却听见我的脚步声紧紧的跟着她。近的几乎就在脖颈后。邬倩倩一晃神,差点又踩空,一下被我拽住左手。我口气急了:“你看路。怎么总是摔,不是说复健做的很好?我扶着你。”他有一副好嗓音,就算气急败坏,听起来也不像发火,反倒像一种富有磁性的引诱。走了几步,我也看不清楚,手上拽着邬倩倩的力气更大了。他语气却也越加严厉:“这里根本不能住。你晚上回家都怎么办?没个人接送,万一有抢劫犯,你不是坐以待毙?听话,去我那里。”
邬倩倩安安静静的,好像没听见一般。
到了一楼,雨声清脆如玉石,夜空露出了一抹月光,邬倩倩忽然细声道:“我。你还关心我,对不对?你放不开我,那就回来吧,好吗?我都听你的。”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是心底的一点冲动,邬倩倩也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我的脚步止住。他比邬倩倩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的看她,不回答。
半响,我淡淡道:“邬倩倩,你只需要考虑你一个人的事。可你不知道,真正要考虑的事,太多了。”
雨丝吹打在两人的侧脸上,沿着面颊淌,有些挂在睫毛上。
邬倩倩不禁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我打开伞,还是淡淡的说:“不说这些了。回家吧,晚了。”
邬倩倩却努力的挣脱他,撕扯着,半边身子被雨水淋湿:“不要。就在这里说清楚。”
我怕她弄得浑身湿透,只好松开邬倩倩的手腕。
他的呼吸稍微变了变,沉默片刻,冷淡的道:“我做不到。”他说:“够清楚了吗?”
邬倩倩低着头,定定看泥泞地上的水洼:“够清楚了,是我傻。”她静默的站了一会,转身走往前走,也不管步伐稳不稳,越走越快。
我从后面追上拽住她,失了一点冷静:“是你自己要听的。”
邬倩倩用全身力气,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我的手劲很大,很像种纹丝不动铁箍。邬倩倩掰不开,就用嘴咬,直到嘴中有血腥味,我才趔趄送手。
他面色不佳:“早说了,你不是孩子了,不能这么随心所欲的,说发脾气就发脾气。”
邬倩倩冷笑一声,道:“我现在就想一个静静,好不好?”她向有路灯的地方冲过去。
我跟在她身后,唤了一声:“说话,你这是要去哪?你身上带钱了吗,这么漫无目的的乱走。”
渐渐的周围有人烟了。北京城就算是在大雨夜,街道上还是人挤人。邬倩倩不回答他,直直往人群里钻,像见到水的小红鱼,怎么都逮不到。
我眼色很沉:“你再不站住,我就不管你了。”他斩钉截铁的说,转身向车子走去。
走了几步,我终究还是回头去看邬倩倩的反应,却见不到邬倩倩了。她身形瘦小,要混在杂乱的人群中一点都不困难。我沉着脸,打开车门的手都是颤着的。
他闭了闭眼睛,猛地把车门关上,往邬倩倩的方向走。
邬倩倩从来是没有什么钱的,难得今天开了薪水。阿不那家伙对员工其实很好,网吧赚钱了,除了底薪还附加奖金。邬倩倩心里面告诉自己,非走不可,不能再呆下去了。
她一路走到火车站,也不问个目的,找到马上要发车的火车好,买了车票走上火车。车厢里的旅客很稀疏,许是车的目的地是小地方。车灯很黑很暗,邬倩倩挑了靠近窗户的座位坐下,怔怔的望着外面的雨。
深深地夜,不断地雨,人影模糊。
邬倩倩擦了擦窗户,对北京的夜空说:“我不呆了。”话音未落,却看见一个高挑修长的男人买了站票。男人的脸也雨水遮住,邬倩倩却认出那就是我。
我沿着车窗的位置,一节一节的找,一开始还压着声音,到后来低低的吼着:“邬倩倩,邬倩倩?”
火车门前的验票员不乐意了:“你没车票?”
我不带一丝踌躇:“我上车补。”
邬倩倩猛然从位置上跳起来,跑到卧铺的车厢,找到角落的床就躲在床脚后。邬倩倩闭上眼睛,默念祈祷我找不到她。
他为什么还要跟上车呢?就让她这样走了,那不就皆大欢喜了?
我的声音渐渐近了:“倩倩,倩倩……?”他轻声叫着。
“倩倩,我找不到你了……你出来,好么?”
随着我低低的呼唤,车身晃了一下,车门终于合死了。邬倩倩摇摇晃晃的在床角,想到我跟她一起上了火车,心中复杂又疑惑,理不清个所以然。
正想探头看看四周,却听到不远处熟悉的男声。……总是不耐,像别人欠了他二五八万似的。
邬倩倩悄悄地露出两个眼睛,看到阿不把一杯水递给身边的女人:“喝水,你这杯水喝了,下一站我们下车。”
那女人约莫二十出头,乌黑的头发长及腰,眼睛又大又亮,脸庞只有巴掌大小,五官非常精致。她的穿着并不特别昂贵,右手腕还有一个刺青,整个人的气质却说不出来的好。
比如即使把公主装扮成乞丐,她仍然是最有涵养,最高贵的乞丐一般。
她静静的喝下水,对阿不道:“下车能去哪,你还能带我去哪?”
阿不冷笑一声:“下车我们就各奔东西。愚小娴,我不是你的宠物狗,喜欢就摸摸,不喜欢就扔到一边。我也不是你寂寞了就用一用,腻了就丢掉。你甩我,就甩得有点骨气。”
愚小娴手一颤,被子里的水剧烈晃动:“你能怪我么?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至于到今天的田地?我为了你做过多少事情你心里清楚。我只是要你为我改变而已,那有什么难!不要说的你多么委屈,当初是我追你在先,论感情,本来也是我放的更多!”
阿不嘿嘿笑了起来,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你委屈,你都委屈。当初你爸把我在监狱里往死里整,我就不委屈?你哥哥对我作的那些事,我就不委屈?你怪我,我今天这样我都没怪你,你还怪我?”
愚小娴听着听着,却低声哭了起来:“他们都过世了,你放过他们吧……”
阿不见不得女人哭,更见不得眼前的女人哭,手忙脚乱的掏出纸巾:“你赶快把眼泪收住,你别指望我同情你,更别指望我心疼你。”
愚小娴眨眨泪汪汪的眼。阿不低咒一声,倾身上前,略显粗鲁的给愚小娴擦眼泪。
邬倩倩啼笑皆非,原来自古一物降一物,这句话也不是没有根据的。她笃定,尽管阿不看起来凶狠狠的,擦眼泪得的力道动作,却一定是非常,非常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