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沙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时，洛瑶骤然一僵，须臾，她缓缓转过头，满脸是泪地看着身后的人。
十六岁的少年，身型修长消瘦，因为住院的关系，脸色比以往白了很多。
他逆着光线站在那里，看上去，像是周身覆盖了一层光。
“你……”
不是走了么？
她心想着，可刚一开口，委屈难过的泪就落了下来。
“你别哭了。”
少年暗暗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一般，放缓了语气。
“我……”洛瑶哽咽得说不出话，低着头去拉少年的手。
“我以为你走了。”
“没有。”少年看着她头顶，眉眼中的清冷和缓，脸上的那一层冷光也像是被日光冲散。
“你要等一等我啊……”
洛瑶哭出声，嗓音沙哑，虽是哭声不高，落入耳中，却是说不出的难过。
少年没吭声，只移开视线看向窗户。
正是上午，金色的日光从窗户照射进来，有些刺眼，却又说不出的温暖。
拉着他手的少女还在哭，却并不讨厌。
半晌，少年收回视线，盯着少女头顶看了一瞬，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
“嗯。”
他应声，心说，我在等你，我——一直都在等你。
那天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又恢复成从前。
因为出院一周后，需要回去复查，洛瑶就没着急走。
毕竟是脑部的手术，她不敢掉以轻心。
“有没有觉得这里很漂亮？”
洛瑶站在树下，望着巷道，笑着道：“你做手术之前，曾经背着我回去，就是从这里。”
少年看着长长的巷道，眉眼清澈明亮，须臾，他开口。
“现在也可以。”
“啊？”洛瑶愣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见少年一脸正色，不似开玩笑，心下一暖，弯着眉眼笑了。
“不用。”洛瑶摇头，双手背在身后，“医生说了，手术以后，一年以内都要避免剧烈活动和过量的体力劳动，我太重了。”
“你没有。”少年看着洛瑶，认真的反驳。
洛瑶很瘦，锁骨都显而易见的消瘦。
少年看着她窄而瘦的肩膀，想要说什么，可嘴角动了下，到底移开了视线，没有吭声。
洛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心里还在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开心，望着长长的巷子说起梧桐镇的事情。
说起少年为她打架，背着她回家的事情。
也说起，两个人一起上山的事情。
等两个人一起沿着巷道回家时，洛瑶又想起火车上的事情来。
“你真的不记得季景行了吗？他可有意思了。你给了他两颗糖呢！”
封懿轩看着不远处的居民楼，轻轻摇头。
洛瑶一再提及这个男孩的名字，让他很不爽，却又找不出不爽的原因，只能沉默。
洛瑶一想到他在火车上说过的话，心下就甜蜜蜜地，笑着道：“你当时啊，拿着糖给他的时候，我还纳闷呢，还以为你喜欢这孩子呢……”
“我不喜欢。”
少年略皱了下眉头，直到洛瑶不再说话，只错愕地看着他时，他方才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抱歉。”他懊恼地移开视线，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洛瑶被他这么一打断，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噎了回去。
两个人都不再吭声，少年望着路边的梧桐树看了一会儿，道：“回去吧。”
“嗯。”洛瑶应声，两个人一前一后回了家。
“这是怎么了？”
眼看着洛瑶高高兴兴地出门，却垂头丧气地回来，洪夫人担心地拉着她问。
“没什么。”洛瑶抓了抓头发，神情有些困惑。下一瞬看着洪夫人道：“可能，是因为我一开始就不了解他。”
“啊？”洪夫人愣住，但很快就明白了洛瑶的意思，却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少年进了房间后，就没再出来，直到晚饭。
晚饭之后，缪钟清忽然叫了洛瑶出去散步，洛瑶茫然地看了众人一眼，见洪夫人笑着摆手，这才起身，快步跟了出去。
八十年代的城市，还没有太多车辆，也没有汽车尾气。
更没有华灯初上，霓虹闪烁。
居民楼下，只有昏黄的路灯，和安静的小道，以及偶尔的自行车经过的声响。
“老师，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洛瑶跟着缪钟清走了半天，都不见他开口，只能主动出击。
“嗯。”缪钟清应了一声，但不知是不是洛瑶的错觉，总觉得这一声，格外的沉重。
洛瑶心下奇怪，还没开口，就听老师道：“坐吧。”
“哎……”洛瑶回神，紧跟着缪钟清在长椅上坐下。
长椅的对面，是一个小小的花坛，里面种着一串红和鸡冠花，看上去红艳艳，绿油油，很是引人注目。
可缪钟清依旧没开口。
洛瑶也不着急，只盯着花坛里的花朵看。
似是过了很久，缪钟清吐了口浊气，道：“你洪叔叔和洪阿姨很喜欢你，他们想要收养你，让你留在省城读书。”
洛瑶闻言心神一震，整个人都愣住了……
缪钟清叹了口气，道：“省城里有好的学校，也有好的资源。你洪叔叔他们家的孩子，不是在国外，就是在南方，一年都不一定回来一次，如果你能留下，他们会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的。”
洛瑶白着一张脸没吭声，须臾低下头扣着自己手指。
缪钟清又道：“他们夫妻俩都是很好的人，你留下来，他们会善待你。”
“我知道。”洛瑶闷声应了句。
却是好半晌没说话。
缪钟清知道她在犹豫，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洛瑶一僵，眼眶猛地一热。
缪钟清站起身来，道：“我去那边走走，你好好想想，不用着急回去。”
说完这一句，缪钟清起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洛瑶抬头，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看着缪钟清背着手，一步一步走远。
她收回视线，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她的确，很想有个家啊……
也的确，因为封懿轩而伤心。
可若让她离开他，她……舍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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