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应该是没见到了。”方晏温和地笑了笑，“他今天冒着风雪来的，说是你娘怕你冷，专门做了新棉袄给你，又怕下雪路滑，要出去接你，可还没接到你，就回来了。”
方晏轻轻拍了拍洛瑶的手，叹息道：“懿轩那孩子，心里是惦记着你的。”
洛瑶张了张嘴，眼眶一点一点红下去，却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方晏站起身来，摸了摸洛瑶的头，道：“年轻的时候，总会容易闹脾气，但脾气嘛，闹闹也就罢了，有什么问题，说开了也就解决了。只要两个人都在意对方，就没啥解决不了的。”
“嗯。”洛瑶哑着嗓子应了声。
方晏温和地笑了笑，“去看看懿轩那孩子，他来的时候，也不容易，还摔了一跤呢，衣服都湿了，后来，还是把你干爹干娘托人送过来的衣服翻出来，给他换上了呢！”
洪家夫妇用心，托人送衣服过来的时候，不光有洛瑶能穿的，还是封懿轩能穿的，只是，洛瑶这段时间都没回过丽水村，衣服自然也没带回去。
外面的雪还在落，偶尔有风吹过，发出些微的声响。
屋内的白炽灯散发着昏黄色的光，看上去很温暖，其实并不能发热。
半晌，洛瑶伸出手捂住了脸，哽咽出声：“洛瑶，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房门被敲响时，封懿轩正在铺床，动作微微顿了下，道：“进来吧，门没关。”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寒气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洛瑶关了门，将风寒阻挡在外，抬脚走到桌边，盯着封懿轩的背影看了一瞬。
梧桐镇偏北，冬季寒冷，虽然到了这个时候会烧煤炭取暖，可屋子里还是冷的。
封懿轩穿着黑色的针织厚毛衣，和黑色的长裤，看上去依旧消瘦。
许是太久没见面的缘故，洛瑶觉得他清瘦了很多，整个人也沉默了很多，个子……似乎也长高了一些。
“坐吧。”
察觉到洛瑶没动，封懿轩抓着被子的手微微收紧，须臾，开口说了一句。
“哦。”洛瑶有些讪讪，但还是坐了下来，眼角余光瞥见一旁柜子上的包袱，想起方晏说的话，犹豫了一下，说道：“家里还好吗？”
“还好。”封懿轩背对着洛瑶，弯腰将被子铺好，枕头放好。
“那就好。”洛瑶松了口气，一时间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明明曾经亲密无间，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这样了呢？陌生疏离，又小心翼翼。
洛瑶低垂着头坐在桌子前，好半晌都没动一下。
封懿轩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洛瑶开口，垂着眼帘转过身来看她。
“你还好吗？”
“挺好的。”洛瑶抬眸看他，笑着点头。
“那就好。”封懿轩说着，拿过书，坐在床边看起来。
洛瑶抿了抿唇，偷偷看了封懿轩一眼，见他正神情专注地看书，咬了咬唇，落寞地收回视线。
来之前，明明在心里打了草稿，可真的见了面才发现，疏离和陌生，早在分离的这段时间里，在两人中间筑起了高墙。
“你忙吧，我……先走了。”洛瑶站起身，伸手指了指门口。
“嗯。”封懿轩低垂着头，捏着书本的手发紧。
洛瑶想说什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须臾，扯着嘴角干笑了下，转身往外走。
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住了脚步，忍不住地回头看，却是只看到少年低垂着头坐在那儿。
她心下苦笑，洛瑶啊洛瑶，你在想什么啊……
这是八零年代，不是二十一世纪，即便是二十一世纪，一个被强暴的受害者，也是要被人嫌弃的啊。
所以，也不能怪他，是吧？
“你……”
伸手推门的刹那，洛瑶听见了封懿轩沙哑低沉的声音，当即怔住，扭过脸，睁着眼睛看他。
封懿轩喉咙上下滚动，放在书上的手紧攥成拳。
“没事。”
原本满心期待，原本以为一切都有可能。
可现实，却狠狠地浇了她一盆冷水。
哦不，是冰水。
洛瑶眸中升腾起水汽，心口酸得说不出话来。
明明屋子里火炉，可她怎么觉得，比站在冰天雪地里还要冷？
“封懿轩……”
洛瑶哑着嗓音开口，可话一出口，滚热的泪就落了下来，顺着脸颊落入嘴角，带着咸咸的苦涩。
“你没良心。”
她泪如雨下，说完的刹那，推开门跑了出去。
封懿轩猛地站起身来，可门口哪儿还有洛瑶的身影。
寒风夹带着冷风吹进来，吹得帘子微微晃动。
封懿轩愣怔地站了会儿，喉结艰难的上下滚动。
须臾，他松开手中的笔，苍白着脸，两眼无神地走到门口，木然地将房门关上，而后转身，一步一步走回到桌边坐下。
白炽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看上去明亮又温暖。可封懿轩却手脚冰凉。
他嘴角动了下，半晌，缓缓伸手捂住了脸，苍白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
“太糟了……”
“太糟了……”
他低声呢喃，嗓音沙哑低浅，似是哽咽，似是哭泣。
窗外，雪落无声，世界翻白。
洛瑶窝在床上，抱着被子，咬着手指，哭得全身颤抖。
苦涩的泪热了凉，凉了热，被子和枕头湿了大半。
明明，只要他表现得再坚决一点，她就死心了。
可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呢？
给她希望，让她伤心，再给她希望，再让她伤心。循环往复，新伤旧伤，全都化成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割她的心。
明明……
明明不要给她希望就好啊……
“封懿轩……”洛瑶哭得全身颤抖，紧攥着被子，牙齿将手指关节咬得发白。
“你没良心……”
“我对你那么好……那么好，你怎么能这样啊？”
窗外，风雪交加。
屋内，她低声质问。
可封懿轩听不到。
洛瑶哭得全身都在疼，可到底，没有人安慰她，也没有人回答她的话，更没人知道她有多难过。
风雪不知，神明不知，只隔着两三间屋子的封懿轩，同样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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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洋洋洒洒落了一夜，洛瑶打开房门走出来时，雪还在下，但没了风，只有细小的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