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几个人来得并不晚,这顿酒是白翠文请客,他们几个人,实质上,都是街头的二流子。可是就像酒鬼从来不承认自己喝多了一样,他们这几个人是向来不会承认自己是二流子的。在他们各自眼里,都自我感觉良好,认为自己是街面上有脸面的人物。
正当白翠文这一桌子上的四个人,酒已经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桌子上店伙计刚开始上了主食贴饼子的时候。
“嘭嘭嘭”的一声。
小饭馆的门,猛然间被人一脑袋撞开,一阵北风夹着雪花灌进来。小酒馆里面先后进来二个人,白翠文斜着眼睛一瞅,还真有一个认识的,城北徐家沟的屠户,杀猪的柳麻子,这个人他打过交道。自然是认得。另外一个,看装束,是个野外跑山的主儿,这一点,光从这个人身上背着的褡裢上刺绣的图案就能看得出来。毕竟,图案上绣着的标记,只有一路人喜欢用。那应该是一个关里来的,极有可能还是山东来的闯关东来的棒槌客,也就是素常说起来长白山上有名的采人参的老客。
二个人坐下,显然都冻坏了。
“伙计,来一斤半的地瓜干酒,把我带的猪头肉和耳朵切一盘,你们酒馆里面的辣白菜也来一碗,还有雪里蕻炖冻豆腐,整点热热乎乎的。”
杀猪的屠户柳麻子,对于这个店来说,也是熟客了,一张嘴,都是行门里面的话。
白翠文看着自己桌子上的这哥三个,还真的没吭声,酒喝到量了,看人的状态,已经都多了。
多是多,酒喝多了,是身子腿脚不大利落,可是,不耽搁耳朵好使。尤其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四野周围没有人声犬吠,只有风声。屋子里的说话声,异常的清晰。
杀猪的屠夫柳麻子和采人参的老客,谈兴正浓。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兴奋劲儿。
“柳爷,你说的那个法子能成?”
采人参的棒槌客眯着眼睛,先开的口。神情一副异常兴奋紧张的样子,看起来,柳麻子在他眼里是个有本事的人。
杀猪匠柳麻子的脸上长满了天生的麻子,他的个头很高,更像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瞅一眼,就知道,浑身上下有得是力气。
柳麻子显然很享受棒槌客对自己的吹捧和溜须拍马,他的眼神眯成了一条缝,嘴角露出阴阴的坏笑,低低的声音说到:“我就是跟你说实话,那地方还真的不是谁都能够踅摸得到的,能进去的人根本就没有听说谁出来的,你竟然能进去,更不容易的是,你还能够出来,就这,就是机缘。”
外乡来的棒槌客,虚应着点头,口中连连说道:“还不是大哥你指的道,你这一指划,我就壮着胆子去了,还别说,这回,点子正,还真的在卡巴劲上,对上了缝,要不能淘换出来那东西,老哥放心,那东西我虽然得了,可是,咱齐鲁汉子,仗义,不能吃独食。这回换了钱,有大哥一份。”
杀猪匠柳麻子一听外乡的棒槌客说到这,忙不迭地伸手捂住了对方的嘴,低声提醒道:“这个可不干乱说,你要是嘴不严,那是要受山里的邪物侵害的,这次要不是落仙给你拿份‘印子符’,你小子命再硬,也趟不出来拿‘九湾十三绕’!年下里,可不敢空手去瞧瞧人家,最好是金锞子。”
杀猪匠柳麻子的这句话话茬子还没掉地上,白翠文的精神头马上就提起来了。他的眼前好像闪过了一道金光,好像有无数的金元宝都堆到了自己的眼前。
“落仙?”
白翠文是从这个字眼脑袋瓜子一下子就清醒起来了。这可是个熟悉的字眼,不过,这可是城里人山里人都怕听到的字眼。
这“落仙”说的是一个人,更准确地说,是一个半人半鬼半仙的东西。之所以说,“落仙”是个东西,那是因为,城里山里的老百姓传说了上百年,竟然没有人知道,这“落仙”究竟是啥模样,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更别说,谁都不知道,这“落仙”居住何方,在哪个位置。不过,这些都是民间野老们唠嗑时夹杂附会着的传说异闻,没有人能分辨出真伪,因为离奇的说法中有人竟然将“落仙”跟老林子里的精灵鬼怪相提并论,哪怕是最近接触到“落仙”的人和时间,都恐怕有七、八十年之久了。
“落仙”的离奇诡异之处,不是传统精怪中那些个邪性的伤天害命的手段,而是,在当地的山民里,突出了“落仙”非人非神非鬼,不伤人,不害人,只是知晓山上地下所有的秘密,而这秘密,则是其中的重点所在,要知道,在所有的老百姓向往的事情中,最期盼的就是发财和长寿,而“落仙”在传说中,恰恰满足了这些人所有的愿望。据说找到“落仙”,一是能发财,二是能长寿。
所以,今儿个白翠文一听柳麻子跟身边的那个齐鲁棒槌客说出来这个“落仙”这个字眼,浑身上下酒就醒了一半。
“这真是天寒冻不死瞎家雀,老天爷可怜我这命穷的人呀,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柳麻子呀,你赶紧说,爷们我得听得仔细。”白翠文上了心,耳朵竖起来,只想听这柳麻子继续说下去。
白翠文想的事儿倒是美,可是事与愿违。他这会儿是傻老婆等汉子,白瞎一片心了。不曾想到的是,人家杀猪匠柳麻子说完这几句话,没话了。那一边的齐鲁跑山的棒槌客也一声不吭,像是有点明白过味来,门头吃菜间或喝酒,二个人说的话里面,再没有跟“落仙”和山上有关的字眼,即便是后来酒喝得有点见高,也只是说点半掩门许寡妇、冯月儿、唐枝儿一些骚浪蹄子破鞋的炕头上的事儿,谁家大姑娘小媳妇俊俏,谁家老婆偷汉,满嘴荤腔,一副损色的模样。
要是换在平时,白翠文会听得津津有味,可是眼巴前儿,白翠文还真是没那个闲心。
“回吧,白哥。”二孩醉眼朦胧和白翠文说了一句。
白翠文知道,这个几个都听到了杀猪匠柳麻子说的那些个话,只是他们仨未必听得明白。不过,这节骨眼儿上,白翠文可不能当着杀猪匠柳麻子和棒槌客的面,把话说得太透。都说明白了,这几个人能当场干起来。白翠文可不喜欢打架,杀人他不哆嗦,可是,不动脑子,那才是蠢蛋一个。
“走,天晚了,我们在这儿存一宿。”白翠文说这话的时候,冲着二孩和刁老七使了个眼色。
这二个人都是聪明人,一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了,只有傻了吧唧像个棍子的棍子,稀里糊涂说了一句,那这么晚了,我们住哪儿,这鸡毛店,太他吗埋汰,我可不住,住完了浑身上下弄得都是虱子跳蚤。
白翠文没理他,只是摆了一下子手,二孩和刁老七就上前架起来棍子去了小酒馆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