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光抬起头,往前边看去。
这里正是俞国有名的宿曲大道。
原本这一条街叫宿街,后来一曲里发展起来,双方接壤交通,便干脆四面八方的扩张,然后变成了如今的宿曲大道。
而他们待的这条大道,则是这条街的主干道,宽阔而平坦,一条街上能够并行两辆车驾。
可奇怪的是,孟扶光瞧见,这宿曲大道两旁正有人在挖路铺路。以前在街边摆摊的小贩,也全被轰走到别的主干道去了。
孟扶光好奇道:“这是在做什么?”
百里竫背着手,有些神神秘秘的:“国君没给您说吗?”
孟扶光摇了头。
百里竫压低声音道:“国君欲免关税半年,这消息传出去后,天下商人必然问询前来,到时候这边的铺子摊子全部摆起来,货物横陈在街道两边,这地儿肯定就不够用了。”
百里竫这么一解释,孟扶光就明白了。
她看着干活正热火朝天的百姓,唇角扬了下:“你们国君考虑的倒是久远。”
一般来说,这种细节类的小事,上边的人还真难以想象到。
不成想,俞白景连扩充街道都想到了。
看起来他对这次免除关税的事抱了很大希望。
孟扶光跟着百里竫步行往前走,众人都不知两人身份,所以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走过一个小街口后,百里竫突然说:“这里是曹氏宫。”
孟扶光抬起头,看到一个方方正正格外气派奢侈的府邸。
这时候的权贵,居住府邸通常都很大,而且因为地段和造型类似于王宫,便也会被人称做宫来。曹氏为俞国大宗,与严氏一样拥有着最好的地段,最好的府邸,他们居住的地方便被称作曹氏宫。
孟扶光在外边仔细打量了片刻,正准备离开时,看到几个眼熟的人进了曹氏宫。
她轻轻出声示意百里竫,百里竫压低声音道:“这都是朝会上那些反对定息的大夫,看样子下午的朝会他们也没去,都去曹家等着曹氏大宗子拿主意呢。”
这些大夫权贵们的利益都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定息之事不仅他们着急,曹氏和严氏必然也着急。
只是那两家毕竟是大宗,能够沉得住气。像这些小宗就有些憋不住了,连忙前来寻曹氏问个确切的答案,到底是与国君一体,还是与他们一体。
曹家如此,严家应该也差不多。
孟扶光在外面看了会,对百里竫说:“没有必要再蹲下去了,无非都是那些人。”
朝中大夫几乎没有一家不在其中,明显他们将自己和国君化为了对立面。
二人往回走,孟扶光问百里竫:“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们国君,既然国君和大夫们是一体的,民氓百姓称贷的债务,关税征籍大半都是入了国君私库,既然你们国君已经占了大多数好处,那你们国君为何还要推行变国之政呢?”
百里竫听到这话,转头来深深的看了孟扶光一眼。
他走了几步,才反问孟扶光:“那为何女公子也对公子伯阳说了变国之事?”
孟扶光道:“国之强弱,不在于国君一人。”
“是了,就是这个道理。”
百里竫说:“女公子不是国君,所以有些疑惑倒也正常。不过我们国君不是看重这等小利的人,他希望强大起来的是整个俞国,而不是国君一人的富贵奢侈。”
要兴国,必然要从百姓做起。
谁让种田的是百姓,打仗的也是百姓,这个国家的生活处处都与百姓相关,那为什么不能善待百姓呢?
这次定息一事,就是善待百姓的开始。
“可是这件事阻力太大了。”百里竫叹口气,也为俞白景发愁。
说起来,他们百里氏也是卿大夫一族,也是得了好处的一面。只是与曹、严等比起来是小宗罢了,所以教育孩子这方面,也没有那么用心。
百里竫没有父母亲,野生野长,在宗族中并不是那么被重视,他吃过苦日子也见过百姓苦难的模样,所以在这件事上更能与俞白景共情。
就连一向支持国君的公子项竹,恐怕都不及他。
所以百里竫很希望俞白景能成功,不管是为了让国家变强,还是单纯的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最终的结果反正都是他希望的。
孟扶光听着,也轻轻地抿了下唇。
两人回到车上,百里竫驾着车慢悠悠的往前走,孟扶光不知想到了什么,问道:“大概俞侯已经猜测到定息之事会推行不顺利了,所以想要先免除关税。”
百里竫点了头:“我猜也是。”
孟扶光又说:“那置公币的事,就更要往后推了。”
毕竟国中置公币,统一货币不难,难得是铸币权力交给谁,采矿权力又要交给谁呢?
这都是明显的好处,卿大夫必然是要争的。
而且国中很多矿山都是归私人所有,国君甚至还都不如这些卿大夫富有。
但思及这些事,孟扶光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想起进入曹氏大门的那些人,又想着矿山之事,对百里竫道:“或许定息一事,也能成功。”
百里竫惊讶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在宿曲大街上逛了一圈,孟扶光又看了几眼那些蹲门的闲汉后,才一同回了俞宫。
卿大夫们都已经散了,公子项竹正坐在案桌边,一脸生无可恋的喝着水。
定息这事儿,要的不是卿大夫的命,要的是他的名。
今日口干舌燥的,加上天气炎热,感觉整个人都在冒火。
心里在冒火,头顶也在冒火。
俞白景在旁边悠闲的坐着,身子慵懒的往后倚去,手中还晃了个扇子。
见孟扶光和百里竫进来,俞白景坐正,笑着说道:“如何,可是看到宿曲大街了?”
孟扶光点点头,走过去在俞白景身边坐下:“俞侯想的很是长远。”
“未雨绸缪嘛。”俞白景笑哈哈的,叫宫人端来水果给孟扶光吃。
公子项竹看到,很是惊愕的看着俞白景控诉道:“方才我说要吃,国君说没有,怎么……怎么女公子回来了,就突然有了?”
俞白景也不避讳,唇角勾起来说:“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