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阴冷的地牢关押的都是十恶不赦的重犯。巡逻的狱卒手持刀剑从门前经过。牢房内巴掌大的小窗里洒下些许月光,这才让关押的犯人们知道已经是该入睡的时间了。
卯羽尘坐在角落里的草席上,后背依靠着墙壁,仰起脸盯着那扇小窗。那身原本雪白的轻衣在这样脏乱的环境里难免还是染上污秽。若不是他头顶那双耳朵格外的显眼,这样一个仙气四溢的人是很难让人和囚犯恶人联想到一起的。
火光扑朔,脚步声越来越近,白乐生走到牢门前停下步子,身边的狱卒很利索的将牢固的铜锁的打开。
白乐生站在草席的旁边,神情复杂。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曾经与他朝夕相处的人竟然会是妖。
而那个坐在角落中的人格外的安逸,像是没有注意到他似得,眼睛依旧盯着明明什么也看不见的窗子。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白乐生最先开口,压抑着心中的千言万语。
一双漂亮的眸子看向他,目光里是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平静和冷漠。
静默片刻,白乐生紧蹙着眉,提高了音调:“你可以告诉我你是中了妖术被他人控制了才变成这样,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逐渐激动地情绪却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对不起”给彻底扑灭。
按照明月国的刑法,打伤布衣百姓且未伤及性命者不过是几十大板的棍棒之刑;就算是打伤朝廷命官未伤及性命者也不过是处以鞭刑再逐出皇城罢了。
虽然刑法律例并没有规定如何处决妖邪,可按照当地的民俗如若出现妖孽伤人的恶性事件,无论是否严重都将在城门口点火将妖物烧成灰烬。
“羽尘!”白乐生严厉的唤他一声,希望他可以对事态的严重性再斟酌一番。
“白大哥,对不起。是我骗了你,我本就是妖。”卯羽尘嘴边露出一丝无欲无求的笑意,“不要再为我枉费心血了,不值得。”说罢他不再看白乐生,而是继续望着斜上方的那一扇连小孩子都钻不过去的铁窗。
白乐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可是见他露出不想理会他的样子,无奈之下将嘴边的话吞进腹中,酝酿出满腹的苦水。满含怨气的握拳而去。
卯羽尘朝着窗子的方向伸着一只手臂,手腕上的镣铐‘叮当’乱响。
他是妖,这些铁链和牢门对他来说根本是装饰品。如果他化作原型当然也能从那扇毫无用处的窗逃出去。
可是出去又能怎样。
将手臂放回原处,终于合上了眼睑。
牢房内外是一片寂静,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怀念夏日夜晚的虫鸣。
——
凉亭的尽头处站着一具伟岸的身影,今日又逢月圆,只是积雪不在像曾经那样厚实,所以反射不出充足的月光来照亮这个不小的庭院。
自从今日卯羽尘问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戊书南的眉头再也没有舒展开。他怎么也忘不了那样绝望的眼神。
他到底在怀疑他什么?
长亭的另一端,程映雪披着一件暖和的斗篷在小丫鬟胡桃的陪同下于庭中赏月。
见她一路上心事重重的叹息,胡桃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夫人,今日太师府送来的书信上可是又提到你与老爷的事情?”
程映雪慢着步子,“信中说老爷近日和大将军的往来密切,只怕老爷会一时糊涂站错了立场。”再叹一声,“我只是没想到这尚书府里也安插了爹爹的眼线。爹爹知道了我嫁入尚书府之后一直同与老爷相敬如宾,所以催促我早日为老爷诞下子嗣。”
“早知道老爷有龙阳之癖,就该让太师府嫁个男子过来!”胡桃不满的嘀咕一句。
程映雪停下脚步,教训道:“胡桃,不得无礼!老爷虽满腹诗书才华,毕竟年轻,免不了被一些恢诡谲怪之事给吸引了去。爹爹年轻的时候不也……”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合适,她连忙打住,抿嘴道:“你也是明眼人,老爷待我如何你自然清楚。”
头上顶着一个太师府三小姐的头衔,可是在太师府的日子还不如一个端茶送水的丫鬟。好不容易脱离程显那个老头子的掌控嫁到尚书府,奈何又遇见一个不开窍的夫君!
“夫人您消消气,胡桃知错了。”胡桃阿谀的上前搀扶着主子的手臂。
“只是,爹爹想靠我拉拢老爷也算是下错了棋子。”程映雪继续往前迈着碎步。
“夫人,咱们都已经嫁到尚书府了,太师也奈何不了咱们了。”
“此言差矣。爹爹位高权重,能拉拢到老爷再好不过,也是一旦失败,定是要斩草除根的。以爹爹的秉性,到那时怕是连我也一并除掉。”
“夫人……”胡桃蹙眉,那张樱桃小嘴还没有将疑问提出,就被程映雪一个手势打断。
程映雪停住步子,望着尽头处那个站在月光下犹如雕像般的人,对胡桃吩咐道:“去我房中再拿一件斗篷来。”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胡桃也看见前方那个高大的身影,连连答应,快着步子离去。
“老爷。”
娇柔的声音打断了戊书南的思绪,他侧过脸看见正在行礼的程映雪,将方才的愁容一扫而过,连忙道:“夫人无需多礼。”
胡桃从长亭那端跑了来,程映雪接过斗篷,踮着脚尖将它披在戊书南的肩上,笑靥盈盈的为他系上,“老爷,夜冷风寒,不要冻坏了身子。”
戊书南对她点头道:“子时已过,夫人还不去就寝,莫不是也藏着心事?”
她朝着天空望了一眼,独自道:“夜色昏昏月影藏,长亭积雪踏痕长。独行忙,暗思量。”面对戊书南嫣然一笑,“本来已经睡下了,转辗反侧,不如出来走走,好在今昔月色空明,不枉辜负了时光。”
这个相貌平平的太师府千金自从嫁到了尚书府,两人便没有独自相处过,就算偶尔见面也不过是嘘寒问暖的寒暄几句,完全不像是夫妻之间的感情。
冬雪未能消尽,连月色都要比其他季节更冰冷,印照着夜里不知归处的人,难得静心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