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像那些匆匆赶路的百姓一样，戊书南等人乘坐马车，再次来到旧水县。
进入县城地界，马儿踏着步子行驶在市集的街道上，踩着青石板的小路，发出‘嗒嗒’的声响。
三人还未走出马车，便听见了路上行人的议论之声。
“唉你们听说了吗？郝县令盗窃库银的案子已经坐实，明日便要在冬城门口问斩啊！”一个男人的声音首先响起。即便没有掀开帘幕，通过这语气也能想象出说话的人那副卖关子的模样。
“不可能吧！郝县令坐牢足有三个月，怎么还能出来盗取库银呢？”另一个人狐疑道。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那库银自从转移了地方之后就没再丢失过，昨晚冬城新上任的大人已经清点过了。现在城头的告示都贴出来了！”男人的语气略有浮夸的说。
“我看啊！这新上任的大人也只想着洁身自保，怕朝廷怪罪才这么草草结案。郝县令的人头不过是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第一把罢了。”
晨风扯开帘幕，让那讽刺的声音越发清晰的窜进马车内坐着那人的耳道。
这一刹那，探着脑袋向外望去的卯羽尘恰好瞧见窗外正对的道路上站着一个身穿灰色短打的男孩。男孩的视线落在街道边议论的人群上，仿佛是因为听见他们的谈话而神色暗淡。
偏偏是这样忧郁的眼神吸引到卯羽尘的注意，不禁多看了两眼。
“大人，属下放出去的消息万是没想到会毁了大人清誉！”听见街道上的闲言杂语，曹诺横起眉毛十分自责。
戊书南却是风轻云淡的自嘲道：“若是能早日破案，清誉算不得什么。莫不然我一个大活人还能被他们的口水淹死？”
第一次见面便发觉这个新任太守胆识过人，没想到还有这般豁达的心境。
“冬城得一如此清正廉明的大人，百姓们有福了！”曹诺带着钦佩的神色语重心长的道。
“谬赞戊某了。”戊书南淡淡道。
天空拉下墨色的帷幕，明亮的残月前浮着一层白色的云烟，衬托着越发凄美的夜色。
旧水县衙里安静如常，宁静的后院内时不时传来夏虫的清鸣。银库的门前仅有两名衙差守夜。
忽然一阵窸窣的声响在漆黑的银库内飘荡，像是老鼠一类的生物在打洞的声响。
随着那越来越近的声音传来，猛然间，房间内出现一团白色的光亮。
那白色的光在漆黑的房间内显得微不足道，仅能照亮眼前的一片视野罢了。借住微弱的光，隐约可见那团发光的圆形物体是被一个人捧在手中的。
脚步声响了几下，那团光亮移动到一个木箱前，就在此时，木箱猛然被一股力气从内推开，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那木箱中跳了出来。
随着一阵打斗声响起，库房的门被人打开，火光涌入，瞬间照亮了房间内的景象。
站在房内的卯羽尘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偷窃库银的小贼——是那个今天在大街上看见的孩子。
男孩侧过脸，看见戊书南带领着大批的衙役赶到，刚要转身逃去就被身后的卯羽尘一把抓住了手臂。
情急之下，反手一个擒拿，将他擒住。他手中的夜明珠便掉落在铺有些许稻草的地面上，滚到了戊书南的脚边。
戊书南俯身捡起那颗像个鸽子蛋般大小的夜明珠，朝着房内的两人走来。皱了皱眉，道：“怎么是个孩子？”
“你啊！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卯羽尘松开了手，视线紧紧地盯着男孩。
知道自己落入了别人精心设计的陷进，男孩愤愤的道：“对！窃取库银的人就是我！和那个什么县令没有关系，你们别杀他了！”
戊书南看着眼前这个孩子道：“我们去大堂断案。”
许久没有人来往的县衙大堂内灰尘满布，戊书南随意的随意的吹落了些许灰尘，便坐在木椅上。
男孩在两排手拿廷杖的衙差们中间走上前，颇为不友好的瞪着戊书南。
既然能从地下打洞去银库，又能从那么小的洞穴中钻出来，这绝不是一般凡人能做到的事。
“为什么要窃取库银？”戊书南语气平平，神色如常的问道。
“这是我的秘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男孩气呼呼的将脸别到一处。
站在男孩身后的卯羽尘一边把玩着夜明珠，一边说道：“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只好把这个典当掉作为你偷走的那部分银两还给县衙了。”
闻言，男孩转身，伸手争夺卯羽尘手中的夜明珠。可是因为身高的悬殊，卯羽尘举起拿着夜明珠的双手，恶趣味朝他做了个鬼脸。
“还给我，你这个臭狐狸！”男孩的面色生气又委屈。
“有本事自己来抢！你这个龙鲤小偷！”卯羽尘顽劣的看着他。
戊书南看着大堂之上没个正经的两人，无奈的摇摇头，道：“没有无缘无故的作案，你说出来原因，兴许我们可以帮你。若是你不说那么这案子不知道还会牵连多少无辜的人。”
昨天戊书南让曹诺放出消息，说是库银盗窃案已结，是为了让窃贼放松警惕，再好逮捕归案。可这孩子在被发现之后，第一反应竟然是关心那个正在坐牢的县令。
这至少说明，这孩子是不想涉及无辜的。
听见戊书南的话，男孩黯然失神的低下脑袋，模样有些无助。
许久才慢慢道来：“数月前，因为和魔道打斗，我和家人们走散了，我受了伤，晕死在山中。一个上山砍柴的樵夫救了我。待我养好了伤，便想在离开之前报答他，可我又没什么东西可以赠予他。”说着，男孩抬起眸子，视线对上戊书南，“我不想伤害那些无辜的人，所以才窃取官府的库银送给恩人。”
“谁说你没有好物件送人？”卯羽尘拿着夜明珠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应该很值钱吧！”
男孩紧张的盯着他手中的夜明珠，“那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不可以送人！”
卯羽尘撇了撇嘴，将手中的夜明珠交到他手中。“那你要好好保护。”随后感慨一声：“如果我能记得我娘的样貌该多好。”
男孩看着卯羽尘拉过他的手，夜明珠放在他的手中。舒展了眉头，微微一愣，收下了夜明珠后抬着眸子，疑惑的看向卯羽尘：“你为什么会不记得你娘的模样？”
别说爹娘模样，卯羽尘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又如何回答别人。
“我也不知道。”卯羽尘略有无奈的颦了颦眉，忽而眯起眸子冲着戊书南露出灿烂的笑脸，“不过，我有恩公就够了！”
大庭广众下，这小狐狸这么说话难免让人误会了去。戊书南有些慌乱的避开他的视线，随后冷冷的开口：“说案情。”
“我将偷来的银两交给恩人，没想到他竟然不知足。总是以各种理由让我继续偷盗。”男孩顿了顿继续道：“可他救过我一命，我又怎能拒绝。”
“这就是你多次偷盗库银的缘由？”戊书南问道。
男孩点点头，神色失落。
“我恩公就不会……”卯羽尘还未说完，便看见戊书南不悦的横起了眉头，露出警告的眼神。他这才连忙将嘴边的话吞进了肚里，佯做无辜的瞅着戊书南。
“可是我今天在市集听说了县令大人被认作是窃贼，而且将要被处以极刑，我就想这次多偷一些银两，好让衙差们发现即使县令被关在大牢，还有人在偷窃库银，这样，县令就会被证明是被冤枉的。”男孩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