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应乾的拳头又握了起来,暗暗咬牙道:“她倒是聪明,这是想好了折腾我的法子。”
因为一些陈年的过节,这些年他倒是习惯了与她针锋相对,因此才会被她突然打破相处模式的行为搞了个措手不及,萧应乾捏了捏扇子,蓦地勾了勾嘴角,竟是勾起了几分斗志,琢磨着怎么也要想个绝招对付回去。
然而一时间也没什么良策,无怪乎人说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才这么想着,就瞧着余夫人面色微凝,略显严肃地指责道:“看来,魏大小姐这是要将自己凌驾在规则之上了。”
就瞧着魏采卿轻轻拨了拨头发,微笑着回应:“我知道夫人在顾虑什么、担心什么,怕场面更难看。我也不让您难做,这样吧,现在开始验证,但凡错了一个,就当我输,之后你们花魁怎么选怎么比都可以,这样既不浪费大家时间,也不会影响规则,岂不两全其美?”
“呵,你倒是信心十足。”
首席除了方夫人,还有两位,有人开腔:“小丫头这般傲世轻物,真是太过目中无人。”
方夫人突然轻轻一笑,只是眼角或多或少带着淡漠疏离:“做人还是给自己留有余地为好。”
说话这位可是方仲离的娘,那就是众多待字闺中小姐们心中的娘,她话音一落,蓦地便有人愤慨了,扬声道:“让她验!”
“对,让她验!”立马有人附和。毕竟这魏采卿平日里没个正行,今日这番作为,说不定是虚张声势,题目虽说是她出的,但参加者中还有方侍郎和余家小姐,这两人往日是盛都里代表聪慧的两个代表性人物,他们都还在花盆旁站着,有这魏采卿什么事?
事情发展到这里,众人的眼光下意识地朝方仲离望去,只见他全然不理周遭发生的一切,趁着众人群情激昂的过程中,不急不缓地沿着魏采卿方才的观察路线走了一遍,这会儿在最后一行处顿了顿足,视线再往前方走过的那片金黄投去,嘴角露出个大概是觉得有意思的笑容,整个人瞧着清新俊逸又气宇不凡。
这会方仲离也察觉到了众人的视线,却未作理会,只是轻轻瞥了眼站在人前充满自信的魏采卿,心里琢磨着这股信心的由来,然后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提笔作答。
方夫人瞧见自己的儿子开始动笔,心底已然有了底气,给了余夫人一个眼神,便不再出声。
余夫人心领神会,暗暗把视线投向余素君,却见她面色有些凝重、略显焦急,顿了顿,把选择权抛给众人:“你们也是参赛者,验答案相当于让你们愿意放弃作答机会,意见如何?”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看看气定神闲的方仲离,又把视线投向余素君,陈家小姐已忍不住再次嘟囔,“原本就不太记得了,现在还故意搞这一出,谁还记得清楚……”再一看那菊花,虽是姿态各异、生意盎然的样子,却感觉即一样,又不一样……“我看她根本一个都答不上来!”
李家小姐从刚才就一直被她骚扰,但还是按捺下心中的浮躁,以自身角度出发,感觉这么短时间全部做出来几乎不可能,当然这个前提是魏采卿,要是方仲离……肯定是成竹在胸,胜券在握的,所以扬声应和了一句:“验!”
从魏采卿当了“刺头”开始,余素君就顶着莫大的压力,加快速度在一片金菊中查找目标,尤其余光瞥到方仲离的所为,愈发紧张。瞧着有些模棱两可的,倒也可以一搏,她凭过人的记忆终于将剩下的相关答案找到,随后也回到座位上提笔疾书。
余夫人故意多留了些时间给余素君,等方仲离搁笔,她还转过身与几位夫人多商讨了几句,直到余素君也写完,她才似纠结已久,终下结论:“那便验吧。既然已有三人提交,就验证你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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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早验晚验对魏采卿毫无区别,作为提交答案第一人,她拥有着时间上的绝对优势,于是在众人讨论验不验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把目光投向了萧应乾。
萧应乾只能再度把小六喊到前面遮挡,不料魏采卿胆大包天,扬手似乎是招呼萧小六过去,大概是想传话,因为她招手实在招了太久,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萧应乾打发了小六过去。
回来的时候小六一脸愤慨,耳根还有点红,显得欲言又止,似乎受了些屈辱……
“说什么了?”萧应乾抬眉。
“她……说少爷甚是好看!”
“……”
“还说新写了首诗给您,让您记得是巳时,城南湘君亭。”
萧应乾倏地被气笑了,心忖这丫头倒是花样百出,再看过去,只觉得小六的羞愤无比碍眼,“她说的是爷,你耳朵红什么红?”
小六憋了口气:“我……我是觉得魏小姐怎么突然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
“一边去!”萧应乾轻嗤了一声,那边已经进入了验证环节,由三位下人将三人的答案展开公示,另寻三位小书童高声念到:“横一竖二,刘家小姐诗作!”
“横一竖二,刘家小姐诗作!”因已提前规定了作答格式,内容所示无二。
第三位小书童也迅速浏览了一遍,喊出了相同答案。
便有人迅速将所说的花盆端出,轻轻挖了一圈——“啊!快看,真的有!”有人轻呼,在感慨中,下人很快把红色丝绸包着的诗作拿出。打开一核对,果然是刘家小姐所作!
都对了……
“哇——”比起方仲离和余素君的正确答案,众人明显感慨的是魏采卿居然也对了,这个结果显然非他们所预见。
很快第二题,也三人全对。
“横二竖三,李家小姐诗作。”
“横二竖三,李家小姐诗作。”
第三人在纸上看了半天,发现并没有以上答案,只能对上后者,待请示后,也念了出来,“横三竖五,李家小姐诗作。”
众人早已纷纷站起来,尽可能的靠近答题圈,只见下人很快把两者对应的花盆端出来,乍一看,两盆花外形高矮上极为相似,有眼尖的瞧上一瞧,只感觉连花骨朵的数量似乎也能对上,竟不自觉地愈发紧张与期待起来。
“啊……挖出来了!是横二竖三那盆!”
不多会,听到书童脆生生的喊到:“方侍郎,魏小姐作答正确。”
“哇——”场内又是阵阵惊呼,连续三题正确,而且端上来的花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这件事,其实还是在无形中造成了视觉及感知的冲突感。
这种形式的比拼不但看着新鲜,而且验证的过程,居然还有那么一丝欲罢不能。尽管魏采卿并不招人喜欢,但她三轮下来,居然紧咬着方仲离,足以让人惊叹了,于是当第四题的答案被念出来再次一致时,大家隐隐觉得大概又对了……
连续几题验证下来,余素君连续错了四题,众人已经不太关心她的答案是什么了……有人甚至有些疑惑为何要以最后之姿出来答题并参与验证,是什么给了她力量与勇气……
以至于忽略了她毕竟也对了五题这个事实。
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在方仲离与魏采卿身上,第九题时,终于出现了三个不同的答案。
“横五竖三,横六竖四,还有横二竖一,相隔甚远。”众人低声议论起来,最后当三盆花同时被端上,验证后,真有一人答对,是谁的呢?大家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不多会,便听见书童高声道:“答对者——方侍郎!”
“哇!”像似积压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人群里爆发出阵阵欢呼。
为什么——为了打魏采卿的脸!让她这般嚣张!
“非也。”方仲离突然出声,他声线若一冽冷泉,轻易浸透人群,鼎沸的现场瞬间冷却下来,呈现诡异的安静感。
书童怔了一下,刚才下意识的判断方侍郎不可能错,听他这样说,忙上前再三核对了一番,才慌慌张张地返回了原地,再开口时音量竟降低了不少,“答对者……魏大小姐。”
“嗯对,诗还是我写的,魏家小姐的。”魏采卿笑着搭腔后,看向刚挖出她大作的那个小书童,“你顺便念念,雅俗共赏。”
“呃……”书童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反应。
“念!”
这一声让书童磕磕绊绊地开了口:“盛、盛都有佳郎,姿容甚是好,才情具绝佳,吾心甚欢喜。”再一瞧落款处还画了朵颇具灵魂画作,残菊两朵。
……说好的咏花呢……
魏采卿已一脸感动给自己鼓起掌来,“好诗,好诗!”再一瞧方仲离那略带打量的、清高疏离的笑不太顺眼,挑了挑眉,“方侍郎才富五车,还请给个好评价。”
“小姐之作措辞朴实,纯任自然,毫无拘执。”
“好眼光。”
“哪里。”
众人瞧得目瞪口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众人突有感悟,只感觉这魏采卿的所有伏笔都,不但在方侍郎面前卖弄了次“才华”,还顺便表了心意。
盛都的佳郎还能是谁?除了方仲离,无人能出其右!
萧应乾一直稳坐在席间,倒也没有人敢拦了他视线,这会终于起了身,朝上席拱了拱手,“诸位夫人,不才也想起家中有事,先行告辞了。”说罢直接转身就走。
因为答案为了公正,是直接展示出来的,魏采卿见人要走,瞥了眼答案,扬声道,“方侍郎已错了一题,我瞧着他最后两题写得与我一样,横竖是我赢了,接下来的验不验都罢了。那这花魁之衔我就领走了,你们请便。”随后也提裙而去,众人自觉为她让出一条通道。
“你跟上来干什么?”
魏采卿笑了笑,“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可别忘了。”
“厚颜无耻之辈小爷我是见了不少,像你这程度的,真是第一次见。”
“那你见识得还不够多,以后多见见。”
“哼!”
这一声落地,萧小六尽职地挡在了魏采卿主仆二人前头。
“不见不散。”
已拉开些距离的萧应乾顿足,回身笑了笑,“行啊,不见不散。”
听此承诺,魏采卿便不再迈步,萧小六见状又快步追上萧应乾,好奇心驱使他开了口相问:“少爷,您明日真的要赴约啊?”
萧应乾往魏采卿那瞥了一眼,惊觉她的目光似乎一直守在那儿,笑盈盈的若秋日艳阳般夺目,心里一个咯噔,竟有些不易察觉的局促感,他迅速收回视线,睨了小六一眼,凶了一句:“你说呢?”
他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