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采卿其实一直不太了解别人记忆的正常水平是个什么标准,她从一丁点大的时候开始,大概率都是一个人待着,后来养病跟在师父的身边,身体渐渐好了,心也渐渐野了,撒丫满山乱跑也经常是一个人,秉持着魏侯爷对她的唯一期盼,努力地好好活着。
直到她发现自己从来不会在树林里迷路这件事,并非是所有人的必备技能。若要问她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在她眼中,每棵树长得不一样不是吗?无论走多远,场景多相似,她都能清晰记得来时的路。后来师父隐隐发现了这点,索性让她自己挑药熬药,自个在旁边看着,见她操作时毫无难度,便故意找些样子相似但药效不同的草药混于其中,算是给她增加点生存难度,她也总能精准找出来。
师父总结起来,说她瞬间记忆能力极强,说得通俗点就是有些过目不忘的本事。
这本事吧,回到盛都,她也不怎么用得上。但现在倒有点出奇制胜的味道,她不管别人有没有这个能力,至少她能确保在这个游戏中,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余夫人因搞不清魏采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直有些迟疑,见此,一直隔岸观火的方仲离突然起身,拱手问了一句:“这个游戏甚是有趣,不知在下可否加入其中?”
有道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那小生也凑个热闹。”卫晁边起身应和,边冲萧应乾眨了眨眼睛。
见方仲离此番接话,余夫人顿了顿,与方夫人四目交接后,这才淡淡笑了笑:“既然雪涧有兴趣自然无妨,说起来这事也不难办,既然你们有此兴致,那便顺你们之意罢。”
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就在余夫人差人准备这空挡,几位贵女特地避开魏采卿商量对策,倒是有了空前团结的气势。陆安眉轻哼了一声,然后若有所思地瞥了眼方仲离,靠近魏采卿,略显担心道:“你行不行啊?”
“行啊。”
“算了,待会我也参加,总不能让你孤立无援,但我最多就帮你记个一两盆的样子,其他只能靠你自己努力了。”
魏采卿挑眉笑得挺欠揍的样子:“这种小事儿,哪需要什么努力?”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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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则很快被单拎出来完善了,先预先在花盆底标记数字,十一首诗分别在五十盆花中藏好,给一炷香的时间记忆,随后派两批人上前随机挪动花盆位置,再由参赛人上前寻找,限一炷香时间内将找寻后的答案写在纸上。
所有人作答完毕后当场验证,若花盆与诗作能对应上来的记一分,得分高者获胜,同比分的由时间快者获胜。
所谓规则听着倒也浅显易懂,就感觉五十挑十一似乎也不是很难,然而当五十盆品相上佳、颜色统一的金菊被下人们捧到庭院中间的时候,那视觉效果还是挺具冲击性的。
诗作都是现成的,当所有诗作被卷成不足小指大小的形状,用绸布轻缠起来,被标记成壹至拾壹之后,限时记忆的香已经燃起来了,参赛的几个小姐光是哪家小姐诗作对应的哪个号码就花了些心思。
花盆都是在一个窑里,由经验十足的老师傅烧制出来的,个体的差别微乎其微,若两相比较,要找出细微差距倒也不难,然而五十择其一……当场就迷了不少人的眼睛,加上金菊的干扰——真正参与其中,才能细品到这当中的难度。
陈家小姐只感觉一个晃眼,自个那首诗埋进了哪个盆,已有点似是而非了起来。
再看魏采卿,一副老神在在的淡定模样,只闲庭信步般在每盆花前面走了一圈,也不知道看了些什么,又记了些什么。
陈家小姐嘟囔了一声,“啧,保不齐是个花架子,就糊弄人的,到时一盆都找不出来,可就贻笑大方了。”
“哎呀,你别吱声!”李家小姐自诩记忆不错,这会儿正聚精会神,想着待会也好好发挥一下,直接瞪了陈家小姐一眼。
诗作被竖着插入泥土之中,掩盖之后,每个盆上都被加了一层新土作为掩饰,并小心的擦拭了花盆。乍一眼看去,真真是没有一点区别。当然花的形状与大小还是有所差异,甚至花盆上也有些色泽与纹路的不同,然而待会它们会被人搬动,朝向与方位也会随之变化……
余素君从方才开始一直隐忍不发,倒也想趁此机会打压魏采卿的嚣张气焰,但心里对待会作答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再一瞧魏采卿的悠闲自在,只觉得分外碍眼,徒增了些焦躁感,就连方才记下的几个盆的对应关系,居然有些混淆。
再偷偷瞧了眼方仲离,他倒是看得认真,旁边跟着几个雀雀欲试的公子哥儿。这才定了定神,重新找起方便记忆的特征来,一时间整个庭院除了虫鸣鸟叫,全场悄然无声。
不料那香才烧了三分之一,魏采卿居然直接拉着陆安眉回到了座位上……喝起茶来……
瞧着还颇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架势——有病吗?
这下连方仲离的视线也被她吸引了过去,连余夫人也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魏小姐这是放弃了,还是记全了?”
“夫人您猜?”她笑。
时间转瞬即逝,在场之人终于迎来了重头戏,参与者被暂时请离了现场,五十盆花被两拨人上前随意变更位置,萧应乾也自告奋勇上前挪动,又随手弹了弹花茎,见有花瓣垂落,又确定真的难以辨别后,才回到原位,却也不禁对比赛结果多了几分好奇。
毕竟,魏采卿这人花样繁多,还真的是难以琢磨。
当新香点上,几人鱼贯入场,魏采卿也不客气,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头,眼中倒是丝毫没有透露出被金菊摇曳晃瞎了眼的凝重感来。
你根本就看不出来她到底看不看得出来。
然而身后大多数人的脸色却略显沉重,尤其是余素君,她记忆虽好,但却多少建立在对熟悉领域的理解与认知,她一瞅那花,只感觉所有的东西都形似且接近时,原本笃定的东西便变得模棱两可起来,总觉得每盆花都看着似曾相识,不过,她还是有把握找出十之五六来……
如是想来,余素君也静下了心,屏蔽外界影响,从最外围开始找寻起来。
魏采卿已快速从第一排开始绕过去,迅速看完了十盆花,视线又随着步伐的走动,看完了第二排,再绕过第三第四排,最后把第五排看完,就直接走上了自己的席位,提笔开始写字了。
啊……这?
在场其余之人已不由自主发出了惊呼之声,当她把笔放下,一直观战未曾出声的刘夫人突然开口,“魏小姐此番举措,未免也太过儿戏……”
“此话怎解?”
“既是你提的建议,还望你重视为好,如此随意妄为、轻狂骄纵,丢的,是你魏府的脸面……今日本体谅你脑伤初愈,但这余府上下,席间之人却不得随着你胡闹,受你这般轻视。”
魏采卿也不恼,微微福了福身,径直道:“那夫人是想等时间结束,还是现在就上前验证答案?”
余夫人顿了顿,她其实不相信魏采卿可以全部答对,但她太自信了,一时也估摸不准她能答对多少,按照规矩,只要在答对数量上超过她变得夺得魁首。可又想灭灭她嚣张的气焰。
魏采卿犹自又添了把火,“要不就现在吧?反正……”她瞥了眼还在努力找花盆的人:“她们也没有赢的机会了。”
“狂妄!”
魏采卿回过头看向萧应乾,笑道:“明日巳时,我在城南的湘君亭等你,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