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旁的手机振了几下,宋忻将鼠标移向右下角,跳动的微信图标上,显示是何奂宇。
自从那天在周裴裴的离婚派对上见过面后,何奂宇的表现算得上殷勤,三天两头约着宋忻,但宋忻自觉状态不佳,一直没有回应,这次从津北回来,何奂宇锲而不舍,又一次发来邀请。
“好,我今天应该不加班,那就七点,约在蓝港?”
对方迅速同意。
看了眼时间,距离下班还有不到半小时。宋忻拿着化妆包,去卫生间补妆,正好碰到了刚回来的吴珂。
“这点儿你还回来干什么,我以为你直接下班呢。”
“别提了,老东西去喝大酒,非让我把他车开回公司。”
“老吴开张了啊?”
宋忻一边往脸上摁着吸油纸,一边问到。
“还是和嘉盛,不知道聊什么,神秘兮兮。”
听到嘉盛,宋忻手一顿。
“和嘉盛的谁啊?”
“我就知道有群里的那个宋恒,应该还有他上面的两个领导。”吴珂靠在洗手池上,一边翻着手机,一边压低声音,“他就又是想让我给他做代驾,但估计这次对方约的不是普通饭局,他又怕我知道的太多,所以聊完就打发我回来。”说着,吴珂朝宋忻凑了过来。
“你说他们该不会集体去嫖娼了吧?”
“应该不会这么荒淫无度。”
“那能去干嘛?”
“估计就是去那种私人会所,到点了直接升起T台,有大洋模走来走去的那种。”
这种场所,宋忻有幸经历过一次,那是陪见武汉来的品牌方,本想尽地主之谊,招待对方尝尝北京烤鸭,结果人家财大气粗,直接反客为主,提前定好了位置。
那一晚,宋忻过得度秒如年,毕竟也刚毕业没多久,整个人还瑟瑟缩缩,像个适合安居工位的老实鹌鹑。反观另一位同行的男同事,倒是很快适应。
男人似乎对这种场所都有与生俱来的亲切感,三五下就能迅速融入。
在宋忻一双眼不知该如何安置时,对方已经能和客户津津有道的点评起,台上衣不憋体的女人们,哪个更动人。
回忆至此中断,宋忻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恒。
他应该对这种场合,格外熟悉吧。
说不定,还是他定的位置。
一个拥有北京半数五星酒店会员的男人,大概率也会是这种场所的VIP。
想到这里,宋忻的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一呼一吸间都觉得有些负担。没来由地想找个地方,摔摔打打,直到把那看不见的石头卸掉。
“这些老登们,可真会享受。”
吴珂在一旁小声吐槽,说完,又补充道,“不过那个宋总,就宋恒,长得是真不错,感觉往前倒十年,没准能被星探挖去当明星。”
“他?”
宋忻了然,原来心口那块石头的名字,叫宋恒。
她气对方,这么快就又开始风花雪月,甚至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过瘾。
“对,你有印象吧。”
“没有,姐妹我帅哥见太多了。”
“哎呦。”吴珂拖长尾音,笑看着宋忻,“那今晚这个和宋恒比,谁帅?”
何奂宇的模样浮现在宋忻眼前,准确的说,是那晚在天台,他和宋恒“包抄”自己时的场景。
如果那晚,自己选择何奂宇,没有和宋恒展开伞下谈话,结果会更好吗?
自己可以继续和宋恒保持着那种看破不说破的暧昧关系,可以随时随地约他出来,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想说什么说什么。是不是都好过现在,和他如此仓促的结束,强制格式化两人间发生的一切。
就像宋恒那晚,没头没尾撤回的信息。
明明还会好奇,但也只能视若不见,装作无事发生。
“看来也是个帅哥,能让你犹豫这么久。”
吴珂眼热,看宋忻心不在焉,干脆噘着嘴作势离开。
“哎呀,风格不一样。”
宋忻应付着吴珂,而后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心里一个声音不住冒头,敲打着宋忻的心虚:
当然还是睡过的那个,更帅一些。
餐厅人不算少,宋忻到的时间正是饭点,差不多已经满座。叙利亚菜系,她之前和黎又明吃过类似的,只记得所有菜都是碳水配碳水,这让山西人黎又明吃得热泪盈眶,更觉得世界大同,源起山西。
何奂宇看到宋忻,殷切起身,颇为绅士的向前迎去。落座后,宋忻注意到桌上放着一捧曼塔。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花肯定不出错。”
“谢谢。”
何奂宇视线在宋忻身上驻足,明目张胆。
“上次见面仓促,没来得及说,你和之前变化很大。”
“是,很多人都这么说。”
宋忻翻起菜单,这样的开场白在读研时就频繁的出现在她的约会场景中,对此,她只觉得毫无新意,甚至有些厌倦。
“他家招牌烤肉味道不错,我提前点好了,这样不需要等太久。其它你来点。”
“好,正好馋肉了。”
“如果你口味清淡,可以试试这个。”何奂宇将椅子朝宋忻拉近,又停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如果喜欢口感丰富一点,可以试试他家的shawarma。”
对于何奂宇的推荐,宋忻倒是不反感。
凭她的经验,餐厅约会,通过点单就可以快速生成约会对象的基本画像。
态度随意的,通常都没有什么耐心,吃饭对他们而言只是前戏。
热衷套餐的,通常没什么个性,吃饭对他们而言只为果腹。
嘴上说着“随意”但又爱否定你的,通常都爱当爹,从答应和他们吃饭,就是错的。
而何奂宇,显然颇有经验。
有参与感,又会适度给予建议。能在刚刚见面气氛还未热络前,用这种方式拉进距离,算是让彼此都舒适的节策略。
宋忻暗想,难怪周裴裴说自己这位表哥自小异性缘出众,看来所言不虚。
女人盯着面前的男人,蹙起眉。
“陈文彬,说是给我的接风,你那眼睛倒是够忙的啊。”
陈文彬收回视线,冲着对面的女人笑了笑。
“看到了个朋友。”
“是朋友还是前女友啊?”
顺着他的视线,女人的目光一路追到宋忻身上,而后兜转着,又在何奂宇附近徘徊。
“朋友。”陈文彬扫着桌上的付款码。
“小姨,单我买了,你慢慢吃。”
“臭小子,谁家接风就接五分钟?”
“小姨,咱家今年的结婚KPI,你不是主动包揽了吗,所以你抓紧。我坐在这里,只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不是说给我介绍你朋友吗,人呢?”
“江蓝兮,但凡小时候,你咬我不下死口,我多少也能给你扒拉几个来。但现在一听是你,他们都恨不得众筹再给你送回新西兰。只能说,您恶名远扬,臭名昭著,现在自食其果,好自为之吧。”
陈文彬将面前的扁豆汤推到女人面前。
“又要生气了是吗,喝豆子汤,这玩意儿排气。”
江蓝兮作势从一旁拎起手包,陈文彬连忙起身躲开,临走前还又继续犯贱。
“但要今晚出击,那还是少喝点。不然这好不容易开张一次,净听你放炮仗了。”
眼看着陈文彬像泥鳅一样,滑进人群。江蓝兮嘟着一张嘴,无地懈气。
大学起,江蓝兮就去了新西兰,这些年只在过年时,回国探亲,北京早没什么朋友,只有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外甥,偶尔还能约着出来玩玩。
只不过如今外甥大了,一年比一年狗,现在竟给她一人晾餐厅。
江蓝兮无聊,一边搅和着碗里橘色的扁豆汤,一边观察起陈文彬刚刚盯着的那桌人。
陈文彬常在一起玩的那几个发小,她都熟。但这两人,显然是第一次见。
江蓝兮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猜测起关系。谁让陈文彬走得着急,也没交代清楚这“朋友”到底是男是女。
正盯着,那桌的女人起身,去了卫生间。
目光追随了一程后,江蓝兮又将视线收回。冷不防撞上了那男人。四目相对,男人倒是不躲不藏,直白地盯着自己,而后竟径直向自己走了过来。
“请问我们之前见过吗?”
男人猝不及防的问话,让江蓝兮愣了一秒,而后摇了摇头。
“因为我注意到,你刚刚似乎一直在看我。”
被正主抓包,江蓝兮有些不好意思,正打算胡乱编个理由应付过去的时候,没想到男人却将一张名片推到了她面前。
“何奂宇,如果有幸,希望能和你做个朋友。”
有意思,江蓝兮在心里暗笑,随后拾起名片。
“你的女伴,应该快要回来了。”
“她是我学妹,我刚回国,所以约着见个面。”
“噢,那有机会聊。”
江蓝兮晃了晃指尖的名片,笑意盈盈。随后目送男人回到了座位。他口中的“学妹”适时回归,男人依旧殷切,只是殷切之余,不时朝自己看过来。
江蓝兮心中有了答案。
陈文彬的朋友,大概率是那个女生。
毕竟以她对陈文彬自小的了解,这种拈花惹草,随时随地发情的混蛋,可和家里那位纯爱战神,玩不得一起。
宋忻小区楼下限停,何奂宇故意没有停车,一脚油门,转向停在了对面的文创园外。
“原谅我还不想结束今天的约会,介意简单一起散个步吗?”
何奂宇看向车窗外的天桥,“我送你到楼下。”
“好。”
宋忻答应的干脆,今晚两人吃得开心。
除宋恒外,宋忻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约会同龄人,和年下的约会一向热情有余,经验不足。而和何奂宇,确是绝对的老练。
在车里烘了半小时的暖风,乍一出来,倒并不觉得冷。两人并排走上天桥,何奂宇贴心的走在外侧,挡住一侧的寒风。
“你家的地址,这次我也知道了。”
宋忻笑了笑,明白他暗指那晚在宋恒面前的落败。原本被分散了一晚上的注意力,无奈又聚焦在了那个名字上,惹得宋忻突然心烦,没了闲聊的兴致。
于是一边敷衍对方,一边加快步子。直到单元门前,宋忻才刹了下来。
而何奂宇足够老练,对宋忻的变化一早察觉。于是不等她开口,便抢先送去体贴。
“今天有点晚,我就不打扰你了。但希望下次,我也能有幸知道你住在几楼。”
“好,那下次再约。”
车上酒气四溢,陈文彬压下车窗,但冷风直钻,后座还有个扯着领口昏昏欲睡的男人,陈文彬只能作罢,深吸一口气后,闭气压上了车窗。
“宋恒,我以为你这次又在玩装醉那一套,没想到你小子是真喝成了狗。”
“这帮国企老登们,是真能喝。”
“不然你以为,八项规定怎么来的。”
陈文彬瞥了眼后视镜,顿了一下,开了口。
“我今天看到宋忻了,她在和上次周裴裴那个表哥还是堂哥约会。”
“嗯。”
后座传来一身沉沉的回应。片刻后,来了追问。
“在哪?”
“蓝港。我小姨不是回来了吗,吵着让我请客,就在那碰上了。”
“打招呼了?”
“那倒没有,我就进去买了个单。”
“他俩……”宋恒的声音被陈文彬的手机铃声打断,看着车载显示屏上的“江蓝兮”三字,陈文彬只觉得后脑一阵抽抽。车上此刻已经有个醉鬼,他可不想再折回蓝港,去接另一个女醉鬼。
好在接通后,对方的语气四平八稳。
“陈文彬,你和那姑娘关系怎么样啊?”
“宋忻啊?”陈文彬盯着前方车流,又瞥了眼后视镜,幽幽开口,“就普通朋友。”
“哦,那你看看要不要给她提个醒,和她约会那王八羔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怎么了?”
耳侧突然响起声音,让陈文彬一惊。
转头,不知何时,宋恒撑在前座之间,支棱着耳朵强势插入对话。
“一边约会一边还撩骚我,能是什么好鸟吗?”
闻言,宋恒冷笑一声,而后又一头向后栽去,嘴里嘟嘟囔囔。
挂掉江蓝兮的电话,陈文彬才听清了个大概。
“那个宋忻,你以为她是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