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蒙的提案定在周五下午，虽然只有嘉盛一家，但刘恋还是阔绰地为他预留了四个小时的会议时长。
经过一周的时间，乐蒙食物实验室的方案日臻完善，长久以来的默契，让李雅雯和杨威无需宋恒安排，便自觉认领角色和任务，内部推进时间表像是全息投影，从宋恒宣布这个好消息后，就每时每刻出现在三人眼前。
“这是参加提案的人员名单，你同步给乐蒙。”
结果文件，李雅雯很快注意到多出来的那个人名。与宋恒的名字只一字之差。
“这位是旁听还是？”
“我朋友，我们结束后她也有提案。”
“乐蒙给到的议程上好像只有我们一家。”
宋恒点头，若无其事，“对，她蹭我们的。”
李雅雯挑起眉毛，眼神在宋恒和这个名字间来回往返。
“这……不太合适吧？”
“雅雯，你去买口红，先选了自己心仪的，然后sale又给你推荐了另一款同样适合你的，你买还是不买？”
李雅雯眼神一转，点点头。
“买。”
“这不就得了。”
“但提案没有这种先例吧。”
“周五之后就有了。”
“老大，你还是提前和乐蒙打个招呼吧，或者给刘总铺垫下，是不是比较好？”
“不用，你和杨威正常推进就行，其它的不用操心。”
看着宋恒拎着外套，大步离开，李雅雯捏着那张薄薄的参会人员名单，跌在转椅里。
好的创意，合适的人，合适的资源，这一次的提案她本来抱着必赢的底气。
但偏偏，最大的问题出在了比稿负责人身上。
宋恒，实在不对劲儿。
盯着名单上“宋忻”两字，李雅雯快速排除一系列小概率猜想后，灵光一现。欠起身子，敲掉隔壁杨威的耳机。
“你干嘛？”
“老大家里几个孩子？”
“他个渣男连老婆都没有，去哪儿有孩子。”
“不是，老大有没有姐姐妹妹？”
“没听说过……”杨威挠着头，看着莫名其妙的李雅雯。
“你问这个干什么？”
“感觉他要带自己家里人入行。”
“入行，入咱们这行？干广告？”杨威一词的音量高过一词。
“雅雯，你有病吧，广告欸，狗都不干。”
这不是宋忻第一次参加提案，但却是第一次强蹭客户的提案。
说不紧张是假的。
比约定时间提前一个小时，宋忻就已经在一楼的会客区灌了两杯美式。要不是心脏开始突突急跳，她会毫不犹豫再加点第三杯。
笔电上的PPT，她几乎熟的快要倒背如流，但还是不自觉地一遍又一遍的默背。邻座有个女人，不是眼风扫过来。宋忻有察觉，但不想分心，只目光如炬，盯着屏幕上快要认不得的字眼。
或许她现在的状态，和传说中的“国金女神”有的一拼。
“到了吗？”
屏幕右上弹出宋恒的微信。
“到了。”
“37层会议室，过来吧。”
倏地，狂躁不安的一颗心有了落点。就连体内摄入过多的咖啡因，也一键切换为缓释模式。陌生环境叠加对未知的忐忑，在一层时明明身心摇坠。但此刻一键直达百米高空，反倒要比刚刚轻松许多。
电梯门开，宋忻看到守在外面的宋恒，一瞬间，她领悟原来这种感觉就叫安心落意。
“介绍一下，我朋友，宋忻。李雅雯，杨威。”
宋恒的介绍干净利落，但对面两人的眼神却没这般干脆。
眼前的女人，身姿高挑，驼色大衣里是一身all black，高领毛衣搭配直筒西装裙。发髻高盘，看着清爽索利。
宋恒体贴地接过外套，女人朝两人浅笑点头。气势不锋利，但也绝不柔钝。
“你好，PPT放桌面了，你可以用我电脑试一下。”拷贝方案时，李雅雯才知道对方是新界的人。
宋恒什么时候，和新界关系这么密切？
李雅雯偷偷瞥向宋恒，这男人正心无旁骛看着提案资料，一副置身事外的德性。也不知道这位叫宋忻的，给了他多少好处，能让一个从不拿自己工作当筹码的人，下赌这么大。
除非，那个念头只是一闪，便烟消云散，李雅雯摇头哑笑。
绝不会是爱情。
她认识宋恒将近十年，这一点判断力还是有的。与其相信宋恒会把工作和情情爱爱搅和在一起，还不如相信是这女人下了毒蛊请了佛牌，让宋恒神志不清，只能任君调遣。
一瞬间，李雅雯下定决心。今日收工，她一定要加宋忻的微信，能把宋恒说服的女人，一定有过人之处。
她要虚心请假，学而不厌。此刻李雅雯早已没有对两人关系刨根问底的好奇，只一心一意要学习驭“恒”之道。三十岁正是职业女性该闯的好年纪，没人在做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幻梦，大家都在身体力行，学习着怎么取而代之，成为霸总。
手机闹钟响起，距离提案开始倒计时十五分钟。
李雅雯和杨威落座，各自进入状态。见状，宋忻也最小化方案，腾出位置给一旁的宋恒。
起身前，宋恒伸手拦下。
“别紧张。”
视线交汇，宋忻笑着点头。
“你加油。”
“我们一起。”
宋恒看向宋忻左手手腕那条极细的银链，是当初挂在他表盘上的那一条。而自己，今天也恰好戴了那只手表。
宋恒笃信，这份默契，是今日好运的征兆之一。
提案过半，从乐蒙高层的反应来看，对嘉盛本次提交的创意颇为认可。
一般归因于扎实的方案，另一半则要归因宋恒。
提案过程让人如沐春风，不是生硬地朗读，而是基于对内容十足了解的基础上，有的放矢地控制着内容节奏与情绪。几度停下来的互动，对乐蒙的提问回答得也准确犀利，更反复强化方案的核心信息，不光节奏未乱，还让会议室整体的氛围，都跟着松弛下来。
宋忻掌心冒出细细密密的潮意，她轻轻压在裙上。
珠玉在前，她并没超越的野心，只是不愿掉链子，辜负宋恒为自己担下的风险。
呼气，吸气……
周遭声音从清晰变模糊，又从模糊变清晰。直到掌声响起，她才恍惚回神。
“感谢乐蒙的信任，我相信这一次的合作，对我们来说都会是一次非常有趣的尝试。”
宋恒一顿，看向宋忻。这是两人之前约定好的讯息。
“在准备这次的提案过程中，我们的合作方新界也提供了许多支持，并且先于我们，洞察到了非常适配乐蒙的一个内容切口。所以今天我自作主张，邀请了新界的老师一同参与提案，也希望乐蒙的各位领导，能够不吝时间，我相信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乐蒙会收获更多的惊喜。”
台下众人，神色各异，最终聚焦在刘恋身上。
刘恋目不转睛，盯着宋恒。
好一个自作主张，分明是先斩后奏。只是，没有想到，嘉盛如今和新界竟然关系密切，不过，刘恋一双老道的狐狸眼在宋恒和那个坐在最外侧，名牌写着“宋忻”的女人间摇摆。
到底是工作关系还是私人关系，有待验证。
刘恋没有吊人胃口，语气含笑。
“宋总有心了，既然提案会议还没有结束，我想在座各位应该还有时间。那不如……”刘恋左右看去，最终将视线落点在宋恒身上，“继续提案，期待今天我们都能满载而归。”
这个不用化妆，就能直接去演穿普拉达女王的女人，眼神转向宋忻，轻轻点头，宋忻心神一滞。
终于，该自己上场了。
走向汇报席位的距离，只有三人座位的长度，但宋忻却觉得格外漫长。她知道整个会议室的视线，都在追着自己。
一步，两步……终于来到宋恒身边。侧身让出位置后，宋恒抬手在她的小臂上轻轻一握。目光相撞，男人比着口型：
“加油。”
宋忻颔首。内心默答，我会的。
宋忻与宋恒的提案风格截然不同，但相同的是，两人都对方案本身非常了解，风轻云淡的背后，是不容忽视的苦功夫。
宋恒是侃侃而谈，而宋忻是娓娓道来。她有意没有遮盖产后损伤的一些“大尺度”照片，随着PPT的逐页展示，会议室不时传出细细碎碎的惊诧声。
只有坐在桌前的高层们，尚不露声色，城府极深。
提案临近结束，宋忻开始底气不足。乐蒙高层态度晦暗不明，台下其他人似乎也只是被那几张“血腥”猎奇的图片短暂吸引。
对比宋恒玩出花的食物实验室，她的生育科普专题，中规中矩，甚至还带着一丝苦口婆心的意味，眼前又都是一群常年被花里胡哨创意喂腻了的人，如今菜色换了，似乎连挑剔的兴趣都没有。
切换PPT，倒数第三页，宋忻脑海中迅速生成对应的讲演词。
到这里，她应该要为品牌赋能了，她要字正腔圆，又饱含信心的承诺，这个专题会为乐蒙带来怎样的品牌好感度提升，能够让乐蒙如何以女性挚友的身份贯穿用户心智。
但是，她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趣。
那些花哨的，上得了台面的词，适合提案的场合，适合这栋位于三环内的5A级写字楼，适合坐在这里精致到发丝的职场男女。
但是，不适合真相。
宋忻决心要做这个专题的时候，她的脑子里装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她只是记得，那些投稿在她邮箱里，字字泣血的剖白，那些照片上血肉模糊的刺痛，她记得刘子薇谈起的每一位急救室里命悬一线的母亲，记得康复科室里坐着轮椅的年轻妈妈。
新生的一面是生命的奇迹，是期待，是欢乐。
但另一面，沉重落地，压下的是无数女性不为人道的隐痛，是无从提起的焦灼，还有躺在无影灯下的惶恐。而这些，明明都该先于生育的欢欣，被人觉察。
但事实上，无人问津。
它们，才是支撑宋忻，熬过一次次天际泛白，撑过地平线月落，用力在键盘上敲下，想要诉诸改变的现实。纵然利益才是打动品牌的敲门砖。但此刻，宋忻不想掩饰她的沉重，她的无力，不想粉饰太平，不想把这份女性间隐而不发千百年的苦难，当做一份置换百万招商的噱头。
因为，这从来都不是，也不该是一个轻巧的，令人打量的命题。
短暂的沉默，让所有人的视线再度聚焦在宋忻身上。
一侧的宋恒，微微后撤身体，笔电上宋忻的PPT播放正常，他也不清楚宋忻突然的停顿，出于何种原因。理论上截至目前，她的提案都非常流畅，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为今天的表现画上圆满句号。
但似乎，宋忻停下了。
一秒之后，宋忻伸手，压下了笔电。
会议投屏瞬时漆黑一片，所有人的视线，立刻变得焦灼又好奇起来。
“对不起，讲到现在，我突然觉得，这些准备了一周有余的提案内容，并不是我真的想要表达的。”
环视四周，宋忻竭力控制情绪，尽量平稳着语气。
“我很感谢宋恒，宋总，为我争取的这次宝贵的提案机会。现在距离我结束提案还有五分钟的时间，我想和在座的各位，分享我为什么要选择去做这样一个专题。
半个月前，我因为工作的机会，认识了一位急救室的护士。从她口中，我第一次听到了胎盘植入、羊水栓塞这一系列生育并发症。而不幸的是，这些并发症，就出现在我的同事身上，也是这些并发症，夺走了她的生命。
我一面羞愧于自己的无知，作为有过三年健康科普经历的责编，对生育风险的认知接近空白，一面也害怕，同我持相同认知的女性，范围之广，人数之多，甚至许多人在被推入产房前，都不知道接下来可能要面临的是什么。
受此启发，我开始在互联网上搜集相关的报道和资料。令人惊讶的是，官方报道少之又少，而科普内容良莠不齐。与之相反的，是许多生育日记tag下，被折叠不见的真实生育损伤。
产房外，新生的啼哭令人欢欣鼓舞，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当一个生命从另一个生命中挣脱出来，母体要面临的危险，绝不仅仅是妊娠纹、撕裂、和出血，它可能伤及产妇的血液、肝肾、甲状腺、心脏，呼吸和骨关节，带来病毒和细菌感染，诱发血栓性疾病，以及各种不同程度的心理健康损伤。
而作为可能承受这一系列风险的女人，绝大多数，却对此知之甚少。这合理吗？
我来自新界，作为一家主流媒体，在当前的生育政策前，要吹怎样的风，写怎样的稿子，我非常清楚。但是，这合理吗？
在我们这样一个以多子多孙为福的土地上，牺牲最大的母亲却得到了最少的关注，一句为母则刚就让无数的崩溃就此消音，这合理吗？”
宋忻轻轻叹气，再次调整语气，她的情绪似乎要比想象中还难控制。抬眸看向对面，她惊讶的发现，刘恋正异常认真的盯着自己，甚至还在视线交汇时，微微点头。
被消解打散的勇气，骤然聚合。
再看向四周，会议室内的女人们，神色似乎都要比刚刚专注。
宋忻隐约察觉，内心那场勇气与害怕的角力，终于停了下来。
她站在未知中，寻到了已知的光源。
短暂停顿片刻，宋忻为自己收尾。
“理论上，现在我应该向各位阐述，这样一个生育科普专题，能够为乐蒙带来什么，可能是品牌好感度的提升，可能是亮眼的数据转化。但是，作为成立之初，就以女性至上为设计理念的乐蒙，如果选择去做这样的一个专题，它真得需要这么多理由吗？
对于商业市场，好的决策可能需要科学、理性和逻辑。
但是，出于忧虑、出于关心、出于善良、出于同为女性，想要迫切地为彼此做些什么的冲动，未尝不能催化出同样有价值的决策。
抱歉，占用各位宝贵的时间。不管我的提案能否得到乐蒙的支持，我都很感谢在座的各位，至少允许我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谢谢大家。”
宋忻低头，将垂在耳侧的碎发拢起。
她知道一侧的宋恒，正盯着她，视线回应，宋恒比着口型，像是说“很棒”，也像说“别怕”，宋忻笑了笑，无心再猜。这场提案，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辛苦，但她已经做了能力范围内最大的努力，此刻身心兴奋，但也疲乏。
会场出现短暂沉默，这场从始至终，都意料之外的提案，显然让乐蒙高层措手不及，视线交递，最终都聚集在刘恋身上。
思忖片刻，刘恋打开了面前的话筒。
“我想，首先感谢嘉盛，今天的两场提案，我认为都很精彩。”
话音落下，众人适时响起掌声。刘恋的视线随声转移至宋忻身上。
“尤其感谢宋忻老师，我想不光是我，在座的绝大多数人都被你的表达打动。
你说得没错，乐蒙成立之初，便以服务女性为至高原则。孕产期女性确实是我们尚未关注到的一个群体，所以相应也没有与之匹配的产品和概念提出。我想这未来应该会是我们侧重考察，推动落地的方向。
但是目前，正如宋老师提到的，如果要共创这样一个内容专题，乐蒙是否会面临潜在的舆情和品牌折损。以及，是否会与其它已执行或计划中的品牌活动相冲突。”
两侧的人，随身附和。
宋忻眸光一暗，迅速明白，尽人事，天命也就由不得自己。乐蒙拒绝的已经足够委婉，她该感念对方的耐心和素养。
这一开始，本就是一次交付运气决定的尝试。
心态调整完毕，宋忻坦然昂首，回应同样得体的笑容。
“但是，也正如你最后说到的，作为一个以守护女性为己任的品牌，如果只从商业效益出发决策，这或许是一个理性的品牌，但绝不是一个伟大的品牌。”
刘恋看向两侧，而后朝宋恒和宋忻两人微微点头。
“我想我和我的同事，都有这样的野心。所以，嘉盛和新界今天的提案，我们会尽快内部推进，拿出更细化的反馈。”
提案结束，刘恋单独邀请宋忻去办公室。宋忻以为，是刘恋对专题合作的一些细节还有存疑，想进一步确认。
但相反，刘恋完全没有提及工作。
她落下百叶窗，为宋忻递上一杯红茶，之后袒露了一个让宋忻措手不及的秘密。
“我怀孕了。”
尽管尝试让自己表现的冷静，但宋忻的视线还是不自觉地向下落去。对方腹部平坦，身形姿态都未见孕态。是对方如果不说，自己决然想不到的爆炸新闻。
而刘恋，这个短发薄肌，气质翩然，把“帅”呈现的比男人更有说服力的女人，此刻气定神闲，正观察着宋忻。
“我有女友，我们在一起十二年了。”
“这个……”宋忻从宋恒那里了解过，险些出卖对方，便立即改口，“是好事，祝贺刘总。”
“有宝宝一直以来都是她的愿望。本来也是她要去。但我舍不得，所以干脆就自己来了。”
“那我要更加恨自己，是个直女。”
刘恋轻笑，摩挲这手中的杯子。
“所以，和你合作专题，有我的私心。我很感谢你的科普，让我再度确信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而且在知道这些后，我更不后悔做出这一决定。
在我身处的行业，绝大多数人更喜欢神来一笔，喜欢灵光一现。但我更喜欢“铅块”创意，它们未必轻盈，但能让观者察觉认知，态度分明，让原本踟蹰的想法沉甸甸的落地。对我而言，生育专题就是这样的存在。所以你的提案，我很喜欢。”
宋忻看向刘恋，面对这样真诚的肯定和赞美，她全然没有招架之力，沐浴在刘恋温柔的视线下，宋忻做不到人情世故，半晌后只笨拙地回应道：
“真得很谢谢刘总。”
“你应该谢谢你自己，做得很好。”刘恋一顿，“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和信念，去做你正在做的这件事。”
闻言，宋忻一怔。
一颗心像倏然浸入热水中，暖意泊泊流出。分明全身熨帖，但再开口，声音却带起了涩意。
“我会努力。”
出门前，刘恋压下门把，在宋忻耳边轻声道。
“关于我怀孕……”
宋忻了然，立刻点头。
“这只会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如果在这期间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随时联系我。”
“宋忻，尽全力做好专题，你能帮到更多更需要帮助的人。”
走出办公室，宋忻拐进卫生间。镜子里的女人优雅精干，眼睛微红，挂着淡淡的倦意。
在今天之前，她曾无数次幻想提案的结果，臆想自己被敷衍，被直截了当的拒绝，又或者压根没有开口的机会。偶尔冒出和胜利相关的念头，她便紧急叫停，生怕这一丝念头扎根，长出不该有的期待，然后在迎接结果时自己太过可笑。然而对外，宋忻又一直努力表现得信心百倍，对专题落地的可能不加怀疑。
但是，她的心里却一直惴惴不安，觉得要做彻底深入的生育科普，完全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何况，这其中许多环节，都不是她擅长的。
所以，当老吴再次传达领导意见，若无商务不再推进时，宋忻表面不服，嘴上也没让步，但心里却着实长出一气。如果专题真的落空，终于不全是自己的问题。
而这微妙的矛盾，宋忻十分熟悉，也十分痛恨。
她似乎总是在上头后，才发现自己没有足够解决问题的能力。感情如此，工作亦是。她甚至隐隐责怪刘子薇，为什么要和自己说那些话，更怪自己，为什么要心血来潮，给自己惹来这么多麻烦。
她依旧习惯责备自己的上头，警告自己要多提防那些让自己神志不清的人、事和情绪，却从不对自己的能力，有过哪怕一次的正视与肯定。
从源头解决问题，克制欲望，是宋忻为生活交上的回答。粗暴、干脆，且高效。
但是，今天提案的成功，听众的肯定，刘恋的鼓励，让宋忻突然意识到，从根源解决问题，看似清醒。
但，似乎也过于胆怯。
与其一味的警惕上头，为什么不想办法让自己有更多承担后果的能力。
况且，她明明一直都有这样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