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开周会，除了老吴，底下没有一个不是挎着一张脸，宋忻尤其。
老吴讲得口干舌燥，中途补水时，瞥见一直低着头的宋忻。
“对了，既然你这周不休假，那新春走基层的职业特辑，策划你来负责。”
老狐狸话密，在这种事儿上坚决不给对方留推托的余地。
“本来你休假，我还担心这么好的一个点子完成度不高，现在你接手，我也放心。还是那句话，每年走基层都是领导最重视的大专题，要干细活，出精品，能在领导面前露脸的机会，好好把握。”
一套话说得行云流水，宋忻堆着假笑，见怪不怪。
散会后，吴珂拖着她走在最后。
“怎么又不休假了？”
“我朋友家人生病，她走不开。”
“那真可惜，我还以为你今年终于能躲开这些垃圾活。”
“躲不开一点。”
宋忻手机震了几下，果不其然，老吴已经兴致冲冲地开始拉群，完成他每日最重要的工作待办。
看着迅速摞起来的群聊，宋忻太阳穴紧跟着突突起来。按照原计划，此刻她应该在飞往海参崴的飞机上。
而不是在三环的写字楼里。
但事与愿违，周六刚和黎又明、周裴裴做好行程攻略，结果周末，罗其原他爸就突发脑溢血住了院。
两人离婚的计划还没告诉家人，眼下为顾忌老人身体，周裴裴也只能继续以罗其原妻子的身份，出入病房，瞒人耳目。
在大大小小的工作群里批量回复了一波“收到”，宋忻切到三人的群聊。
“裴裴，医院怎么样？需要帮忙吗？”
“没事，已经稳定下来了。”
周裴裴放下热水壶，停靠在楼道，闭目养神片刻。从昨天到现在，她和罗其原几乎没有合眼休息过，今早天刚亮，值班大夫说老人情况好转后，周裴裴才松了一口气，赶回家换了身衣服。
“裴裴？”突然出现的罗其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身体不舒服吗？你去躺会儿。”
周裴裴抬眼，面前是同样一脸倦容的罗其原。
“没有，刚刚开水间人多，我在这儿等等。”
“我来吧。”
罗其原俯身，提起热水壶。
“点了些早餐，放在床上了，你看看有没有胃口。”
“好，你吃了吗？”
“我还不饿，你先吃吧。”
罗其原脸色差的厉害，原本最近他就在紧锣密鼓申报课题项目，忙得脚不沾地，罗父突如其来的急症，更让他心力交瘁。
看着他褶皱不堪的衬衣，周裴裴心软了一下。
“我给你带了换洗的衣服，你一会儿也换了吧。”
罗其原点点头。
“裴裴，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什么？”
罗其原扶了下眼镜，抬起头。
“我爸病情稳定，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能不能偶尔过来看看他，假装我们还是夫妻。等他出院后，我再找机会和他们说明情况。”
“这件事……”
“我知道，这周你本来计划休假出去玩，我已经给你添麻烦了。但我担心如果这段时间被他们察觉，我爸身体会吃不消，所以想和你商量一下。”
“我想说的是，这件事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
盯着罗其原歪在一边的领口，周裴裴没忍住，伸手整理。
罗其原愣了下，旋即点了点头。
“谢谢你，裴裴。”
手机在口袋振动，周裴裴看了眼来电显示，是马泽远。她示意罗其原一下后，便拿着手机向电梯间走去。
罗其原则拎着水壶，朝反方向走去。用水早高峰告一段落，开水间排队了只剩三两人，罗其原跟在一位大妈身后，分神想着周裴裴手机上的来电显示。
那三个字，罗其原也看见了。
但这一次，他心里隐隐和往常不同。
等到周裴裴重回到病房，罗其原明知故问，也是第一次主动提起那个名字。
“马泽远找你有事吗？”
“没事。”
罗其原点点头，没事，那就是日常总在联络。可见对方在周裴裴的生活中，多么有存在感。
又一次，熟悉的不适感摇曳心头，罗其原不得不转移注意力。
“我买了咖啡，你看你要喝什么？”
周裴裴走到床边，从柜子上拿起了一杯拿铁。
“你喜欢喝拿铁？”
“嗯，喝不了美式，就拿铁还行。”
“好，我记下了。”
将邀请函和用章请示一一对应好后，宋忻从屏幕前抬起脑袋，用力伸着懒腰。瞥了眼右下角，已经九点。明明十几分钟前，感觉会议室还人声鼎沸，似乎一下子，诺大的办公区，就只剩自己。
每每加班到这个时间，如果办公区已经没什么人，宋忻反倒也不再急着回家。
起身洗了个苹果，叼着回了工位，宋忻无所顾忌地将腿搭在办公桌。一边嚼着苹果，一边打开微信，漫无目的翻着聊天界面，左滑删除着夹在工作群间的公众号推送。
滑了几屏，宋忻的指尖停在宋恒的头像上。
距离两人上次聊天，已经过了半月。
而再过两天，便是跨年。
原本以为，今年自己会在两米的俄罗斯帅哥陪伴下，驱除晦气，吐故纳新，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看来，自己大概率是要捧着笔电，在家辞旧迎新。
宋忻想了想，点开宋恒的头像，下滑。停在了“删除联系人”处。
人似乎总在做错事时，是当机立断的。
做正确的事，总格外优柔寡断。
摇摆了几下，宋忻退了出来，低声嘀咕：
“先不删了，万一给我拜年呢。”
话音刚落，微信亮起红色的未读提示，“宋恒发来一条微信”。
是Tamohere的位置共享，下面另附四个字：江湖救急！
看到这四个字，宋忻敏锐地捕捉到了心中那一闪而过的雀跃——她早想见到宋恒，甚至可以说，期待已久。
Tamohere酒吧，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就在新界对面的国贸大厦，宋忻步行二十分钟就到了。
店里圣诞的装饰浓烈，看得出来前两天，这里是夜夜笙歌的快乐。视线穿过红绿相间的圣诞树，宋忻一眼便看见了临窗卡座的宋恒，对着趴在桌上的一颗脑袋，满面愁苦。
“你是需要我救急，还是报警？”
凑近，宋忻才发现，桌上这颗头的主人，似乎还是个学生。
“我老大的女儿。”
“你该不会是替领导接孩子，然后直接给接到酒吧？”
“我晚点和你解释，你搭把手，我送她去酒店。”
宋忻眉毛一挑，挡在女孩面前。
“宋恒，我道德底线低不代表我法律意识也薄弱啊。”
宋恒怔了下，扶额苦笑。
“不是，人一小姑娘，我这不是不方便吗，所以叫你过来帮我，一起送她回酒店。”
“为什么不联系她爸妈。”
“我答应帮她保密，就隔壁万达，我都定好了。”
眼见宋忻还一脸戒备，宋恒几乎是用央求的语气求了起来，“姑奶奶，你先帮我，一会儿我知无不言。”
“要是听出一点不对劲儿，我可是会大义灭亲的人。”
“好好好，你先给她穿衣服，我去买单。”
刚转身，宋恒顿了一下，又转了过来。
“大义灭亲，我算你的什么亲？”
看男人一脸坏笑，正准备屈髋发力的宋忻，狠狠白了他一眼。背过身后，自己也笑了出来。
再见宋恒，远比她想象中，更开心。
女孩叫李宝石，是Jason的大女儿，因为生病复读了一年，所以高三在读。之前年会，Jason有带宝石出席，她便和宋恒加了微信，说是后续学校如果有什么创意类的课外作业，可以请宋恒指导。
但聊着聊着，宋恒就察觉不对劲儿，小姑娘这是春心萌动，反复在和自己示好。
这种事情，微妙又棘手，宋恒思来想去，决定冷处理。
说不定小孩就是一时上头，晾她几天没准就转移目标了。
只是没想到，宝石今天直接找了过来。宋恒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醉意，而被果断拒绝后，更是直接抢了宋恒的酒，猛灌下肚，宋忻来之前，宝石含着泪，交待说别告诉她爸妈后，下一秒就醉的不省人事。
宋忻一边用热毛巾给女孩擦去淡妆，一边听宋恒讲着今晚曲折。等到女孩彻底睡沉，呼吸均匀后，两人才小心翼翼退出房门。
“喝点。”
说着，宋恒不等宋忻回答，便直接将电梯摁到二十。
宋忻默认宋恒的安排。毕竟这一路，宋恒都在避嫌，别说出力，连手都不敢搭一下，全凭着宋忻，又扶又抱，才把李宝石送到床上去。
忙到现在，确实口干舌燥。
此刻，酒廊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两人径直坐在吧台前。
等待上酒的功夫，宋恒打量宋忻。
“你这，还挺有劲儿。”
“你先想想，怎么和你老板交代吧。”
“这种事情，如果明天能和她说清楚，我觉得就不用上升到家长干预。谁还没有点秘密啊，更何况，你没早恋过？”
宋忻没说话，接过冰杯，先猛灌了一口。
薄荷香气瞬间冲击口腔，凉意蔓延，中和了加班的疲惫，让人在一天结束前，终于短暂地振奋起来。
也可能，振奋她的，并不是酒，而是身边人。
“我的初恋往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宋恒耸了耸肩，笑着抿酒，又想起了那晚的蛋炒粉。
“那今晚我们还像好朋友一样，喝喝酒聊聊天，可以吗？”
宋恒轻声询问，带着试探。
“毕竟，好久不见了。”
宋忻心神一晃，反映过来时，自己已经不自觉地点了头。
是啊，好久不见。
李宝石醒来后，先是看到宋恒，而后跃入眼帘的，是另一个陌生女人。
“醒了？”
“她是谁？”
“我女朋友。”
宝石嘴巴一撇，冷笑出声。
“宋恒，为了拒绝我，你还专门雇人来当你女朋友啊？”
“那他可雇不起我。”宋忻插话进来，将女孩的衣服放在床尾。
“醒了就收拾收拾，送你回家。”
“你和我爸说了？”
李宝石完全不把宋忻放在眼里，越过她继续追问宋恒。
“没有，这件事除了我们三人，我不会和任何人说，这也是我答应过你的。”
“但你不能答应喜欢我？”
“是，宝石，谢谢你对我的……欣赏，但是我有喜欢的人。”
“她？”
李宝石终于将视线停留在宋忻身上。
一个虽然不是艳光四射，但和宋恒站在一起，倒也登对的女人。
她噘着嘴，上下打量“情敌”，似乎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年轻，但显然，这并不足以吸引宋恒。
视线又反复在两人间横跳半晌，李宝石不情不愿的翻身下床，慢吞吞地披上大衣。
“我去开车，电梯口等你们。”
宋恒离开，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更加微妙。李宝石眼神里既是警惕，也是挑剔，磨磨蹭蹭的功夫里，见缝插针观察宋忻。
而宋忻，便也由着她打量。
“你不打算和我说什么吗？”
“如果你听的话，我希望你动作快点，我最晚十点打卡。”
“你真是他女友？”
“我想当他妈，他应该也不乐意。”
“你还挺幽默。”
总算磨蹭出门，进了电梯。李宝石的打量还没有结束。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的灵力告诉我，你们两人确实关系很亲密。”
“什么力？”
“就是灵力，一种直觉。我从小就有，之前去灵隐寺，还被师傅拦下要收徒。”
闻言，宋忻回看李宝石，心想要是把她介绍给黎又明，两人没准相见恨晚。
“那你的灵力没有告诉你，和宋恒表白会失败吗？”
“告诉了。”李宝石斜着身子，靠在电梯里。
“但我不想为自己留下遗憾。说出口，被拒绝，至少以后想起来，我不后悔，反正我努力过了。”
“可如果不说，一直抱有某种期待或幻想，不好吗？”
“不好，我喜欢明确的答案，这种悬而未决的状态，只会让我更内耗，不断想象各种可能，消耗的能量要比被拒绝，多得多。而且……”
李宝石瞥了眼宋忻。
“等我到你这个岁数，也肯定会遗憾当时为什么没告诉他。”
“明知道失败，也要尝试，你还挺勇敢的。”
“明知道人都会死，你不也每天还在喘气嘛。”对方顿了顿，不怀好意的补刀，“还得给人打工，按时打卡。”
宋忻没理会她的后半句，只沉默地盯着小孩姐的后脑勺，回味着她刚刚那番话。
从电梯间出来，宋恒已经恭候多时。
李宝石倒是毫不客气，直接坐进副驾。
宋忻和宋恒对视了一眼，没说话，笑过后各自上车。
“宋恒，那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非必要还是少见吧。”
“没想到，我爸说得是真话。”
“你爸，Jason他说我什么了？”宋恒来了兴趣。
“说你是一台精密计算的人形机器，会定期排除生活中的不必要变量……”李宝石撅起嘴，“说了好多，后面没记住。”
“挺客观的。”宋忻在后排，盯着窗外回应。
“那你有计划分手吗？”李宝石扭着身体，朝后看去。
“暂时没有，我就喜欢他这种，刺激。”
后视镜里，宋恒看向宋忻，嘴角一挑。
这出剧本，还是两人昨晚临时起意想到的。他们都没有大家长说教的天赋，生怕冷脸说宝石几句后，自己就先左右脑互搏。于是，便决定发挥特长，再一次影后影帝同台飙戏。击碎幻想，让小朋友直面残酷谎言。
李宝石上得是寄宿高中，昨晚应该是想办法，搞到病假条跑出来的，宋恒打算直接送她回学校，至于Jason，如果李宝石就此打住，那么宋恒就把这当做是一次可爱的生活插曲。
周中，学校附近车不多，宋恒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停在了校门口。
看得出，李宝石还有一些话想说，但碍于宋忻在车上，所以一直眼巴巴地给宋恒递眼色。
待车挺稳，看到宋恒下车送自己，李宝石几乎是雀跃地打开车门。
相对而站，没等开口，就听身后又传来一声关门响。
李宝石扭头，果不其然，宋忻也跟着下了车。
“不是吧，咱俩也不熟，用不着你亲自下车来送。”
宋忻挑了下眉，朝车前点点头。
“没有，我只是坐回我的位置。”
说着，便侧身绕过李宝石，一手拉开副驾的门，动作流畅地滑了进去。
“嗯，平时我都只让她做副驾的。”
宋恒在一旁，添油加醋。这幅浓情蜜意的德行，让李宝石彻底没了再诉衷肠的心情。再次打量他，似乎和身边那些谈恋爱的男人，没什么区别，并非像老爸口中那般，特立独行。
果然，男人说得话，不能信。
泄了气的李宝石，作势转身，但又停顿一下，转了回来。敲了敲副驾的车窗。
正在补妆的宋忻，摁下车窗键。
“你很喜欢他吗？”
宋忻愣了下，眼神越过李宝石，看向宋恒，对方也正盯着自己。于是嘴角不自然的撇了下，点点头。
“那你什么时候不喜欢了，记得和我说。”
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李宝石，倒不是还想上演什么藕断丝连的苦情戏，只是对宋恒抱有好奇。想看看这男人如果单身，又会是什么样子。
听到这个问题，宋忻抿嘴摇了摇头，而后看向李宝石。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送走李宝石，宋恒发动车子。
“送你回新界？”
“我昨晚江湖救急，今天让你送我上班不过分吧。”
“你这人，我又没说什么。”
宋恒看向宋忻，顿了一顿。
“况且，能再和你多待一会儿，我挺开心的。”
宋忻面无表情，向前抬了抬下巴。
“快开，我迟到一次扣两百。”
宋恒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宋忻，你这反沉迷系统，是不是还自动匹配冷脸唤醒功能？就算你觉得我们不可能，觉得我是在你身上投射自恋，也不至于对我变脸这么快吧？”
“宋总，今天是工作日，且马上我要进入工作时间，通常我只发疯，不发情。”
宋恒无奈一笑，发动车子。
“行。”
调整导航之后，两人一路无话。行至中途，宋忻的手机信息声此起彼伏，她蹙眉处理了片刻，看向宋恒。
“方不方便送我去民航医院？”
“你怎么了？”
“和他们要合作一个专题，对方宣传部想见面碰一下。”
“那更顺路了。”
“怎么，你也去那边？”
宋恒瞥了眼宋忻，眼神困惑。
“你不知道罗其原他爸生病这事儿吗？”
宋忻一怔，旋即“哎呀”一声。
自从休假取消后，她先是一通忙活取消了预订的机酒，然后又无缝衔接开始筹备年底专题。知道罗父情况稳定后，便没得空，再问周裴裴情况。
刚刚宋恒提起，她才后知后觉，罗父就在民航总医院。
宋恒应该是要去探病。
“知道，这两天脑子不好使，没转过弯儿。”
“那趁你脑子不好使，我和宋老师商量个事儿，行吗？”
“什么事？”
宋忻不自觉地警惕起来。抬头看向宋恒，对方目视前方，一脸认真，似乎没有在开玩笑。
“关于上次见面，你说得那些话，我回去想了很久。我不能说我百分百理解你的处境，理解你的担心，也没办法对你抛来的问题，就是关于我喜欢你，是不是某种程度的自恋，给出明确的答复。
但我知道的是，我做不到不去想你，不去见你。所以，我们能不能，先不要老死不相往来。既然你已经给出结论，我们两个是不可能有任何结果的，那么我们就回到过去的轨道上，光明磊落地做好朋友。
就像你讨厌一个人，选择拉黑删除对方，其实反而说明，你是更在意的那个人。而只有无视对方，并不觉得对方的存在是个问题时，才说明你在这段关系里，掌握主动权。或许，我们两个重新回到朋友的位置上，不再逼自己去解决各自不擅长，或者不喜欢的题目后，反而拨云见日，柳暗花明呢？”
宋忻没说话，只不停转着右手中指的戒指。心里猝不及防又想到了电梯里的李宝石。
过去，她的反沉迷体系，只要在嗅到不可控因素时，便即刻启动。一朝被蛇咬，从此便都拼命武装自己。
但现在，自己真的还那么怕蛇吗？
宋忻回想着李宝石电梯里的话。
似乎没那么怕了。
从某一天，或者再准确些，是从某一个吃路边摊的夜晚开始，宋忻的心中，就生出些坚定的东西。
她开始确信，有人是将视线集中在自己生命的笔触、高光和阴暗面上，而非只单单留恋于精致的画框。
如果这样，那么真正看向她的人，便也一定看得到她的复杂，她的矛盾，她的明暗交错。便会知道，她细腻亦才敏感，聪明便会多疑，真诚所以脆弱，浪漫也才天真。
过去，因为惊惧体重反弹，她始终不能同食欲和解，可如今，放松下来的食欲并未反噬，甚至还因为松弛，变得更加理智。
那对宋恒……
一个念头，在宋忻的心中摇摇晃晃，然后猝不及防落地生根。
要不要尝试，也放松下来？
宋恒注意到宋忻的失神，眼神顺着落在那枚戒指上，眸光一暗。
“还是说，宋老师现在有准备深入发展的对象，觉得我的提议会影响你？”
“没有。”
“哦，我看你一直在摸戒指，以为是你的暗示。”
宋恒说这话，带着刻意地委屈，但偏偏语气上扬，话里话外是藏不住的窃喜。
“你看路！”
“看着呢。”宋恒转头过去，继续游说。
“我们两个维持朋友关系，于公于私也都有助益，怎么想，都好过从此相逢陌路人吧。”
“宋恒，难怪你能干广告。”
宋忻瞥了一眼对方。
“我觉得，你说得有些道理。”
“那你同意了？做朋友？”
顿了一下，宋恒补充，“是做那种很好很好的朋友。”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从车窗向外望去，一家日料店正在落地窗上布置着新年贴纸。
宋忻看着巨大的“快乐”两字，点了点头。
“嗯，很好的朋友。”
隔了一天，人们期盼的跨年之夜终于来临。似乎这一晚过得热闹，新一年就会枯木逢春，柳暗花明。
宋忻一早就和黎又明约好，要在且慢倒计时。后来先是黎又明的朋友不断加入，再是元一也带人不请自来，两人“小而美”的跨年酒局，很快又变成群英荟萃式的酒精狂欢。
零点时，宋忻拨开人群，挤到门外，接通了宋恒的语音。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宋忻，你是我新一年第一个联系的人。”宋恒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今年格外在意这个。”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嘛。”
宋忻倚在墙边，片刻后回应。
这个答案，该是宋恒意料之中，对方淡笑一声，随后补充：
“那不打扰你了，好朋友，玩得尽兴。”
“嗯。”没来由地，宋忻贪恋起宋恒的声音，并不想挂断。尽管身后元一催促着她，要开始下一轮的国王游戏。
这声音，也一字不落的掉在宋恒耳朵里。再开口，语气多少带着些吃味。
“又和爱豆在一起？”
“嗯，我们都在且慢。”
“宋忻，按照你的恋爱法则，你们两人相处早就超过一个月了，该换人了吧。”
“你瞎说什么，我们也是朋友。”
“那我和他，谁是你的好朋友。”
重音落在“好”上，宋恒下意识发问，说出口，才后知后觉，自己此刻，多像一个蛮不讲理的怨夫。
宋忻举着手机，不由笑起来。
“你是。”
“真的？”
“我宣布，宋恒是宋忻最好的朋友。”
“宋恒，现在是宋忻最好的朋友。”
“什么意思，以后不是吗？那你友情的有效期太短了吧。”
天上炸开一朵小小的礼花，不知是哪个小区的勇士，在顶风作案。宋恒看着一闪而逝的璀璨，笑了出来。
以后，会是什么呢？
宋忻，留在原地，让我带着答案走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