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宋忻一怔，连忙收手。
“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这又是你的什么把戏，刚刚是见色起意，谁知道这次会不会是别有用心。”
宋忻撇撇嘴，刚刚险些背负十三万负债的她，此刻没心思和宋恒耍嘴皮子。摸出手机打开手电，她示意宋恒接手举起。
光源充足，手链和表带的纠缠一目了然，但依旧无从下手。宋忻不敢再使蛮力，只能尝试摇晃缠绕着的位置，寄希望哪个环扣能稍稍松懈，让她有可乘之机。
显然，宋忻的手链也是第一次与十三万的表亲密接触，此刻难舍难分，绝不迫于主人淫威。
又忙活了五六分钟，依旧毫无成效。
“你和我上楼吧，我找把剪刀。”
“你打算剪哪？”
宋忻扫了一眼宋恒，和自己不同，对方倒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德行。
“看心情，心情好了剪手链，心情不好剪胳膊。”
“那我得好好表现。”
说完，宋恒顺势牵起宋忻的手，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刚刚一番忙活，宋忻的手冰凉，宋恒比她好些，此刻紧紧环着，回温似乎都更快些。
“领路。”
对比宋昕的反应，宋恒似乎并未给这次的牵手赋予太多意义，更像是提了些东西，手冷那便抓着一起放回口袋。宋忻见状，顿了一下，跟着迈步上楼。
宋忻喜欢极繁主义，小小的一居室堆得满当，但收拾地秩序井然。宋恒还没认真环顾完，便被宋忻扽着坐到了沙发上，然后又被扽着起身，欠起半个屁股，等她翻找出剪刀。
再落座，铁锤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此刻一脸严肃，审视着面前这个素昧谋面的男人。
“嚯，你这养的是猫还是熊啊？”
“你礼貌点，它听得懂。”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铁锤便从桌上一跃跳到沙发，毫不见外地踩着宋恒的两腿，蹭起宋忻。
宋恒从没养过任何动物，和动物如此亲密接触也是少有。这感觉就像和宋忻的相处，同样也让他觉得新鲜。
“能摸吗？”
宋忻没搭话，此刻正一心一意钻研怎么下刀，能让自己手链的折损率最低。
和宋恒的表相比，这条手链虽然不贵，但是黎又明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黎又明曾信誓坦坦，说每一颗彩宝都是按照宋忻的能量精挑细选，所以这条手链，对宋忻来讲，也意义不凡。
“把这个环扣剪开应该就行。”宋忻抬着胳膊凑近宋恒，和对方确认。
“那你手链呢？”
“我改天换个环扣就行吧，反正肯定用不上花大几万。”
宋恒打量宋忻的手链，是一条坠满细小彩宝的银链。样子不常见，不是他寻常会买的那些品牌。
“好，费用我出，剪吧。”
手起刀落，一声细小的金属落地声响起，勾得铁锤后蹬发力，循声追去。
宋恒收回胳膊，也并没第一时间检查手表，反而视线追着铁锤，一味惊叹于刚刚这辆半挂猫车的后坐力。
“给你倒杯水？”
“谢谢。”
收回视线的宋恒，又开始满眼新鲜地打量起宋忻的房间。这里是和自己家截然不同的风格。宋恒喜欢极简，当初装修时他对设计师提出的要求，便是要有把所有东西都藏起来的收纳空间。以至于陈文彬每次去宋恒家，都会怀疑他的房子，到底有没有人在住。
而另一边，宋忻倒好水后，也没再在意宋恒。自顾自进了卧室，换了衣服，就蹲在地上给铁锤喂起冻干。
铁锤吃饭是个漏嘴，吃冻干尤其严重。所以宋忻要在一旁盯着，严防死守不让它携带冻干逃逸，钻到床底或是跑到地毯上。
“猫随主人，它饭缘也不浅。”
宋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宋忻身后，看着铁锤吃得酣畅淋漓，不由也侧身蹲下。
“每次体检医生都让减肥，我费了一年的功夫，给它减了二斤。”
“目标是多少？”
“还差一斤，但感觉再减，我俩感情就破裂了。”
宋忻说着，宠溺地看着铁锤，两眼笑成月牙状。
宋恒侧眼望去，宋忻正抱膝蹲着，一身棉质家居服，头发用发圈挽成半高的丸子，两侧垂下些许碎发，看着完全不像是拥有海后野心的女人。
相反，更贴近对初恋念念不忘的，那个宋恒不曾领略过的人设。
初恋。
想到这里，宋恒抿嘴。刚刚在路上他就好奇，宋忻的初恋会是什么样，可以让她这么久，还耿耿于怀，不能释然。
要问吗？
以及，要以什么名义来问？
铁锤中场休息，瞪起面前两人。刚刚在沙发短暂接触后，铁锤对这男人放下戒备，前脚一跃又搭在了宋恒屈蹲的腿上，伸长脖子闻他。
宋恒没有经验，下意识后撤。却被宋忻拦下，对方抓起他的手，凑近铁锤。
“你让他闻下你的味道，标记一下。”
“什么意思？”
“这是猫猫和你打招呼的方式。”
宋恒听话，任宋忻摆布，直到铁锤湿润的鼻头，在他右手上嗅闻了一圈后，才心满意足的回到饭盆前，继续干饭。
宋忻照旧抓着宋恒的手，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宋恒作势不动，也任由对方抓着。
只是两人的视线，都不再在铁锤身上。
宋忻盯着地板发呆，而宋恒盯着宋忻。
刚刚被铁锤打断的那丝好奇，再度聚拢成型，只是更加清晰，让宋恒难以忽视，他对宋忻念念不完的前任，似乎不只是好奇，更是……
嫉妒。
嫉妒对方，凭什么能让眼前的女人难以忘怀，嫉妒对方，凭什么让宋忻在和自己吃饭的时候也会想起他。
他甚至明确，其实自己根本不关心那人具体的模样，他更在意的，是此时此刻，这样的宋忻，心里会想着谁？
而对这个答案的期待与在意，都让宋恒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陌生感。
这是他情感秩序以外的突发事件，是感情世界中理性的第一次动摇。
既没有应对机制，也未储备预案。陌生的让人措手不及，又难以压制。
宋恒表面淡定，但知道内心并非如此。
而回溯这一切，回溯今晚两人的约会，似乎从他脱口而出的那句“下次听你的”，又或者更早，那句毫无顾忌的“老婆管得严”，再或者还要更早，从今天下午在广州时那份隐隐想迫不及待见面的心情，以及出发前对外套颜色的纠结……
从这些时刻起，今晚就已经变得超出控制，不再正常。
而宋忻，在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搭在对方手上时，慌慌迎上对方的视线，而后作势抽出，但几乎同时，宋恒手腕一转，将对方的手抓在了掌心。
一切都开始失控。
宋恒近乎本能地抓住了面前，唯一确定的东西。
他要宋忻。
要宋忻告诉他，今晚失控的源头是什么，又为什么。
以及，要宋忻告诉他，如果一旦失控，他要如何做。
而宋忻盯着宋恒，片刻后，还是选择用力抽出了手。
“时间不早了，你走吧。”
宋忻靠坐在地板上，手上残留着宋恒的体温，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香水味，分不清是谁的。宋恒走得并不拖延，但偏偏，属于这男人的温度和气味，却挥之不去。
手机在地板上振了起来，是宋恒的语音来电。
接通，对方没有说话，只听得到隐隐风声。
宋忻试探性的移到阳台，探身向下望去。果然，宋恒正站在楼下，盯着自己的窗户。
她下意识想要藏起来，但已然暴露，一秒的慌乱后，她又佯装镇静地靠在窗台前。
“有事吗？”
宋恒看向楼上的宋忻。她住三层，这个视角望去，只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嵌在暖黄色的灯影里，小小的，莫名像浮在海面上的灯塔，让今晚无措的他，没来由的生出一丝安稳。
“没事，只是觉得刚刚没怎么聊天。”
“你想聊聊？”
对方没再说话，有的只有风声。初冬的深夜，温度并不宜人。
想到这里，宋忻的心被短暂敲打，但对于宋恒今晚真正的目的，她又有些彷徨。
刚刚宋恒的变化，她不是没有发现，在被反客为主牵手的那一瞬间，宋忻看到了宋恒的慌张，又或是……
心动？
但她不确定，这样的神色出现在宋恒身上，是否也是某种标准化流程下的调情反应，又或者，根本就是她的一厢情愿，意乱情迷，以至错会了对方的意图。
不然，他怎么会走的那么干脆利索。
“想。”
手机里传来宋恒的声音，明明斩钉截铁，但让宋忻的心更加摇晃不止。
“想聊什么？”
透过双层玻璃，宋忻看不清宋恒的表情，只知道他一直望着自己。
“不重要。”宋恒停顿，“只是害怕。”
“怕什么？”
“怕再不走，今晚可能真得，就不想走了。”
宋忻的心停跳一拍，而后跃动地乱了节奏。
不想走，会为了什么？
为一夜风流，还是其他？
宋忻讨厌刨根问底，爱情游戏里，她一贯认为，多半趣味要归功于那些模棱两可和飘忽不定的反应。
但对于宋恒，这一切都变了，她似乎既想听到对方直白的给出答案，但又害怕，最终答案偏离预期。
明知宋恒的动心会是极小概率事件，但偏侥幸这样的事情会与自己相关。愚蠢、揣测、摇摆不定，此刻自己的种种反应，都让宋忻再度重逢了过去的自己。
而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举着手机，沉默片刻，宋忻佯装坦然地笑出声。
“宋恒，今晚你说过，我们是好朋友。”
对方只有风声回应。但很快，宋忻看到，宋恒低下头，举着手机向外走去，行动干脆，就如刚刚离开自己家一样。
“对，是好朋友。”
宋恒不带情绪地附和，说完，挂掉了电话。
走出小区，他抽了抽鼻子。此刻温度似乎比来时更低了，在外站了这几分钟，寒意早已钻透了身体。明明在给一切都降了温，但偏遗漏了他的理智。让他都拔腿离开后，又恋恋不舍地绕到对方窗户下，近乎愚蠢地拨通了那个电话，又愚蠢地说出了那些话。
总之，今晚的一切都失控了。
但好在，宋忻给这一切画上了句号——他们是好朋友，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