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慕的片子后期推进顺利，周三送审的第一版视频，就让易慕和新界十分满意，反馈的意见大多集中在小问题的精益求精上。虽说项目体量不能和乐蒙相比，但易慕的对接方，对宋恒团队的表现非常满意，在广州拍摄时，就已透露有进一步合作的意愿。
宋恒安排杨威继续对接，针对易慕做进一步策略分析，他则和李雅雯一起，紧盯片子收尾。但大条如杨威，都看得出，老大最近的心思，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全情投入工作，更别说对他一向了解的李雅雯。
周四，Jason按惯例请全部门下午茶，李雅雯端着蛋糕切块，敲开了宋恒办公室的门。
“谢谢，放桌上就行。”
宋恒没有抬头，只盯着手机，眉宇微蹙。
“老大，你最近还好吗？”
“我没事啊。”闻言，宋恒抬头。“怎么了？”
“感觉你最近怪怪的。”
“我？”
宋恒拖过蛋糕，用叉子切下一块送进嘴里。Jason一向嗜甜如命，对北京叫得出名字的甜品店，如数家珍，但这次甜品风格与之前截然不同，宋恒端详叉子，留意着品牌——如梦令。
巧了，一分钟前，他刚在千斤春丽的微博看到，又或者说，是宋忻的微博。
而知道这件事，也极其凑巧。
那晚目送宋忻上楼，宋恒的心情，并不如表现出的那般轻松。
有些话，他没有问出口。
为什么是那个男人，为什么他能被你喜欢那么久，自己和他，究竟差在哪里？
又或者，换个问法。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在你面前，过去在意的秩序和掌控感尽数作废，心上像被系上鱼线，会被你一举一动牵扯着难以分心？
但混乱之外，宋恒也有收获。
他似乎比之前更了解宋忻，她的矛盾、怯懦和挣扎，都让宋恒眼中的她，变得更柔软、生动和具体。如果说过去是她的不按常理出牌，让宋恒对她好奇，为那份新鲜而情动。
如今，一切开始有迹可循。
当新鲜被理解取代，他反而更想，再走近她一点。
临睡前，宋恒习惯性刷新微博。
千斤春丽在几分钟前更新了一条：
越是昂贵的餐厅，越喜欢用泡沫，满足人们对呕吐物味道的好奇。
所配照片，就是那天被宋忻吐槽了一路的晚餐。
宋恒不断放大照片，反复确认。直到通过角落露出的模糊半臂，就是他自己后，他才完全消化了这个重大发现。
原来，千斤春丽是宋忻。
当晚，宋恒彻底没了睡意，他开始孜孜不倦的研究起宋忻的微博。然后，用了四个小时，看完了千斤春丽账号下，2378条内容。
起初，他还自欺欺人，这份钻研主要是为了研究对方文案特点，寻找创意灵感，但在一屏又一屏的下滑中，谎言不堪一击。
宋恒明白，他只是想再走近对方一点。
黎明时分，宋恒盯着宋忻的头像，一番犹豫后，还是切换了小号，找到了千斤春丽的头像。
直白或许效率更高，但迂回或许能有更多意外之喜。
于是，H在天际线泛白的时间点，没头没脑的发来关心：
“最近怎么样？春丽。”
而宋忻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已经是周一的晚上。备用机的屏幕上，亮着“H发来了一条微信”。
“最近怎么样？春丽。”
宋忻暗想，该不会那飞走的外快，又要落回自己手中了？于是，便也热情洋溢的回复到：
“还好啊，老师是有什么事情吗？”
“也没有，就是想和你聊聊。”
看到后，宋忻眉毛一挑，再度切进对方的朋友圈，仔细甄别。
对方朋友圈更新不多，照旧是一股精英味儿。如今细看，便觉得做作。联系到这人猝不及防的凌晨撩骚，以及含糊不清的意图。宋昕逐渐萌生了一个想法。
先是莫名其妙的工作联系，而后又没来由的项目泡汤，再是突如其来的搭讪。
宋忻蹙眉思考片刻，有了结论：
这个H，杀猪盘的嫌疑直线上升啊！
在此判断下，对方人物画像逐渐清晰：效率不高，朋友圈维护欠佳，应该是个新手。剧本走向先是工作结缘，再不经意暴露收入，而后畅谈投资，最后诚邀入股，收割韭菜。
链条完整，逻辑闭环，宋昕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而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宋昕决定亲身入局，惩恶扬善。
于是，十指翻飞，很快发去信息。
“好啊，你想聊什么？我最近刚分手，一个人正无聊。”
对方显然业务尚不熟练，两三分钟后，回复姗姗来迟。
“就是对你挺好奇的。”
“哈哈，好啊，知无不言。”
宋忻暗想，只要对方开始炫耀自己投资战绩，又或是扯什么卖茶叶创业富二代，她可就要立刻拿出影后演技，来好好让对方知难而退，迷途知返。
但显然，这一次，她似乎判断失误。
对方没再提问，又像过去一样，静默如海。
如此，反倒激起了宋昕的兴趣，特意发了一条仅H可见的朋友圈，配文简洁干脆：
不想再靠吃火锅体验热恋，现开放男友寄存服务。
“老大？”
李雅雯出声再次打断宋恒。
“叉子有问题吗？”
“没有。看下这个品牌。”
“如梦令啊，这几天最火的甜品。”李雅雯说完，又不住观察起对方。
“我知道。”宋恒回忆起宋昕的微博。紧随其后，便再一次想到宋昕的那条朋友圈。
“开放男友寄存服务”。
这几个字几乎是昼夜不停，在自己脑海里循环播放了半周。
宋恒有些焦虑，自己的失控根源尚待梳理，怎么另一位当事人，就已经选择息事宁人，另开炉灶了。
想到这里，他摸过手机，再一次找到千斤春丽的账号，今天她的微博和朋友圈都没有更新。思索片刻，他给对方的微信发去信息：
“男友寄存服务的进度如何了？”
“一切顺利。”
陈文彬举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着语音，语气亢奋，反衬得一旁的宋恒，更加萎靡不振。
陈文彬扣下手机，瞥了眼宋恒。
发出了今晚第三次追问：“你最近是怎么了？”
“没事啊。”宋恒照旧嘴硬。
“你不对劲儿。”
“有吗？”
陈文彬几乎不假思索，点着头。
“你小子感觉心里藏了事。”
“没有。”
“那事儿的名字挺眼熟。”
“你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叫宋忻吧？”
陈文彬嘴角一挑，一脸坏笑。
在罗其原家的聚餐，他就隐约察觉宋恒和宋忻间的关系，没那么简单。再之后，宋恒出差落地，竟放了他的鸽子去请宋忻吃饭，这就更让陈文彬笃定自己的猜测。
而这样的宋恒，实在少见，陈文彬愿意看个稀罕。
宋恒用不着反驳，光是脸上瞬时的表情就已把他出卖的七零八落。
见自己正中靶心，陈文彬心里得意，忍不住仰脖灌了一大口酒。
“是不是你那套流程出问题了，拿不下宋忻？”
“我们只是朋友。”
“那我懂了。”陈文彬扫了一眼宋恒，一脸同情。
“懂什么？”
“懂你小子这几天为什么半死不活。”
宋恒没说话，只在指尖把威士忌杯转的飞快。与陈文斌认识多年，自己的变化瞒不过对方。
“但她现在想法和我一样。”
“嚯，那你俩棋逢对手。”陈文彬说着，就摇了头，“不是对手，应该是知音。”
宋恒没吭声，但心下用力点了头。
宋忻的确是目前唯一一人，能理解他在感情世界中对理智和秩序的绝对需求。甚至不止是理解，而是向往。
但奇怪的是，自己践行多年的这份秩序，并没有因为宋忻的理解，而变得更加坚固。相反，她的出现让秩序动摇，捎带让宋恒，都讨厌起自己这幅德行。
先是总莫名其妙想到宋忻。
琥珀色的酒体，是初逢时的夜晚；摄影棚的灯光，是会场的那次闲谈；路灯下的便利店，是戏瘾发作的大笑；就连偶尔上网刷到的小猫，都能让他想起宋忻家里，那辆名叫铁锤的半挂猫车。
然后心不在焉。
手机里跳动的搭讪让他毫无兴趣，反倒是宋忻随便一条朋友圈或是微博，就能让他不停做着阅读理解。他好奇被她描述过的食物，总想创造更多机会见面，每当宋忻说“晚点聊”，他就忍不住，想像过去他最讨厌的那些人一样，去追问“晚点”又要多晚？
过去十余年来，他在无数女人身上实践，反复验证的那一套体系，那些对男欢女爱清醒的剖析与计量，那份近乎天赋的利己与自我，在这一周似乎都阶段性失效。
陈文彬一边在手机上抓着大鹅，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隔壁女生聊天。宋恒心不在焉，捧着手机反复开关微信。
街边摊之后，宋昕很少主动联系自己。
大号如此，小号也是。
对比和大号聊天时的心虚，宋昕在小号的外放，常让宋恒不敢轻举妄动。结合她在小号的朋友圈与发言情况，宋恒一早就有判断：那绝不是工作备用号，那是宋昕升级海后的鱼线，是练兵场，是作案工具。
正想着，陈文彬发出一声“哎呦。”
宋恒闻声望去，看他正盯着一个视频，屏幕五光十色。
“什么啊？”
“刚不小心给黎又明发了个游戏链接，人家直接回了我个小视频。”
宋恒凑了过去。
视频里，黎又明正被三个鲜肉簇拥，一脸沉醉的喊麦。背景灯红酒绿，看得清看不清的俊男美女不在少数。两相对比，衬托得宋恒和陈文彬这里，的确寡淡无味。
“瞧见没，这就被人比下去了。”
“比什么？”
“看看人家的周末，看看咱俩的。本来寻思分享一下，那局我就能抓上了，结果手滑发给她。”陈文彬语气懊恼，又播放了一遍视频，“你信不信，她背后一定蛐蛐我，夜生活靠抓大鹅。”
宋恒不搭腔，两眼倒是聚精会神地盯着陈文彬的手机。
“咱俩要不过去，凑个热闹？”
宋恒皱了皱眉，伸手又点下播放键。
“问你话呢。”
宋恒不是没听见陈文彬的提议，只是他现在没心思回答。就在刚刚，他在一闪而过的镜头里，看到了个熟面孔。
和自己萎靡不振相比，宋忻简直神采飞扬。
镜头虽然摇晃，但宋恒还是看出来，此刻她正春风得意，对着身边没露脸的一块腹肌，上下其手，忘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