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允:
久违芝字,时切葭思。
“现在,请新郎亲吻他的新娘——”我想起了老张婚礼那天,我们、李子共袍和师傅都在。
老张和他的新娘分别穿着红马褂和嫁衣,老张脸上淌着泪光,他小心翼翼地朝自己的新娘张开双臂,新娘脸上挂着笑容,朝老张张开了双臂。
他们在我们的欢呼声里拥吻后,老张拥在新娘的怀里,一只手揽住她的后腰,一只手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好像他只要一撒手,眼前的幸福就会消失。
“以后袜子谁洗——”老张拍着自己的胸脯,“以后一个月和兄弟们喝几回酒——”共袍举着话筒,怼着老张的脸,听他说不出想要的答案,就在台上开始“反对这门婚事”。
师傅一边扶额摇头,一边招呼我们去把他拉下来。
“诶,以后你一个月和你兄弟喝几回酒?”你将录影机的镜头转向了我,“说嘛说嘛说嘛!”“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啊?”
我接过录影机,扭转镜头,你扎着丸子头,手里还拿着筷子,举手比了个耶,“梁颜允女士,请问你能接受吴归先生,一个月和他的兄弟喝几次酒呢?”
你摇摇头,咬下一口乳鸽,“不管,喝死都不管。”我扭转镜头,让我们两个人都能入镜,我倾斜自己的身体,贴近你,“为什么?”
“别的女人管男人,那是因为,男人是女人的老公。我呢?吴归先生,我是你谁啊?”
你咀嚼着剩下半口乳鸽,手拿着筷子竖在碗里,扭头,我和你的目光撞在一起,我用胳膊撑着脖子,“一生挚爱啊!”
你的嘴角挂着一弯笑容,我想着那一弯笑容,故意将“笑”的撇捺写得重些,我如今还能模糊记得,余光在我们两人的脸颊涂着一层漆。
我恰到好处地亲吻你的嘴唇,尝着那道余光的味道,你拍了拍我,“干什么,满嘴油我——”
“我不嫌弃。”你低着脑袋笑,我拉着你的手,你抬眸和我直视,鼻尖和鼻尖碰到一起,我们吻着,鼻尖和鼻尖互相疏远,我们的额头贴在一起,嘴角提起一弯微笑,“等着,我去给你抢一个捧花。”
“干吗,你要娶我啊——”我把录影机递给你,离开座位后听到你这句话,你举起录影机,我转身看着你的眼睛,你最终被蜂拥的人群挡住了,我听不见你的声音了。“三、二、一!”
当初,我一跃而起,捧花从我的手背滑落,我没能接住它,身体在晦暗的人流中失去重心,我恍惚着眼前的风景,我的生活也就跟着一起颠覆了。
当我的脚印,再次平稳地落拓在故乡的土地,我有一种像因为摔过跤,摔散了手脚的木偶,然后被重新拼好自己的感觉。
我戴着一只黑色口罩,用绷带缠着烧伤的手背,出院后,一个人走在来时的路上,路过公园的一路草坪,那里有一对新人举办着婚礼,新娘高高抛出了她的捧花,意外地落在了我的脚边。
我埋头,看着脚边那只捧花,最近下过雨,草坪是湿渌的,我只是弯腰捡起那只捧花,想起我与你的错过,心上就莫名地多出一份重量,凝重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只被我拿起的捧花上,捧花沾上泥泞,于是有了潮湿。
有一个女生向我跑来,在我的跟前逐渐放慢了脚步,我将捧花递给了她,她和我道谢后扭头走了。风一刮,树跟着晃,我的身子跟着痛,树的枝枝蔓蔓落在故乡,我的呢?落在了文城。
颜允,与你的不告而别,已经过去了两年。两年前我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任务;两年来,我也以为我能够轻易地抽身离开。
但,事实是我低估了现实,也高估了自己。我执行着一个卧底任务,我不能透露更多。
瞧,哪怕一个句号,我也不愿将它画得圆满。任务,还没有完成,我还要离开。
这段时间,我反省了很多,我什么都不愿意舍弃,什么都想要两全,最终往往一无所有,同时辜负了无辜的人——你。
我不敢试着去找你,我见到你,我剩下的容貌会吓到你,我也没有脸面解释什么。
当你看到这封信,那意味着,一个叫吴归的男人,已经彻底告别这个世界。
信的最后,我想告诉你当初,在海街寺庙,我向佛祖许下的那个愿望,“我希望,妈妈能够长命百岁,能够看到妹妹吴愧结婚——至少,能够看到我和梁颜允结婚——梁颜允结婚的那一天,我希望能有一场大雪当背景,都说‘他日若是同淋雪,也曾人间共白头’——梁颜允说别许南方下雪,但下雪可是南方人的执念啊!”
但最后,我们不是错过的,是我弄丢的,再也找不回。对此,我没法释然。至少现在。
时间很赶,笔下,思绪如麻,我来不及写更多。
珍重。
吴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