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朝,潼关驿站。
守了驿站二十余年的老驿卒啪嗒啪嗒的抽着旱烟,白色的烟圈从竹筒里溢出来,渐渐消散在中原第一关的空气里。
过了潼关驿站,往东南一直走,便是袁朝最繁华的地方——
京城!
因为是京城的后背,潼关驿站这个地方显得尤为重要,每天从这里经过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驿站门前飘扬的旌旗不知道换了多少次,连旗杆都因为风吹日晒而腐朽变脆,斗转星移,但这么多年来,从未变过的就是那匹拴在门前那匹剽悍的骏马。
潼关之外,是风中夹着黄沙,风中带着悠悠羌笛的辽阔西北,自从收复西北以来,这边就不时传来动乱的消息。
不过天佑大袁,只要战神贤王活在这世上一天,那些黄头发绿眼睛的外族人就不敢踏进这片土地。
所以即便传来消息,也无非是哪个小部落熬不过寒冬,起了歹心骚扰边关的村子小镇,虽然偶尔有伤亡,却并不影响袁朝蒸蒸日上的脚步。
更何况几年前,贤王率领戍边军英勇杀敌,把那些外族人驱赶到鲜卑山五百里之外,在这之后,外族人再也不敢踏入袁朝一步!
老驿卒发着呆,嘴里唱着潼关当地的号子,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晒得稀疏的发顶都发烫。
享受着安静的午后,老驿卒昏昏入睡。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道尖锐的鸟哨声,还有隐隐约约的马蹄声。
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意识,老驿卒打了个激灵,猛地从藤椅上坐了起来,一双浑浊的眼望向声音传来的远方。
老人竖起耳朵,眼神先是迷惑,紧接着变为惊骇!
果真是朝廷特使独有的鸟哨声,他没有听错!
没人比他更熟悉这个哨声,这是八百里加急——边关急报!
袁朝在各个重要的府州之间设置驿站,一来方便钦差大臣巡视民情,二来便于朝廷特使传送密保。
望着传来声音的西北方,老驿卒心猛的一沉。
这时,站在瞭望塔上站岗的小卒忽然大喊,“戍边军,是戍边军,来人拿着西北的军旗!”
即使不愿相信,但这一天还是来了。
老驿卒丢下手中的旱烟,快步冲道驿站外,熟练的解开拴在杆子上的马缰,那骏马似乎有所感应,开始暴躁的踏着脚下的土地,鼻孔里喷出滚烫的生息。
当真是八百里加急,他刚结下绳子,鸟哨声铁蹄声就已经近了。
老驿卒扭头一看,只见蒙着脸的戍边军特使挥舞着马鞭,跨着一匹野蛮的军马冲出滚滚黄沙,带着一种电闪雷鸣般的迅疾,仿佛那马蹄落下的地方,所有生灵都灰飞烟灭。
戍边军特使身后,飘扬着代表袁朝的猛虎图腾,风声猎猎,图腾上的猛虎像要活过来一样。
太快了,稍有不慎连他自己都会被撞到!
老驿卒一阵心惊,只能松开马缰,让马自己站在路边,等待特使的到来。
特使越来越近,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的身上,便没注意到他身下的军马已经口吐白沫。
在距离驿站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变相突生——
特使身下的马马腿一歪,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朝着地面倒去,特使没有准备,紧跟着重重的甩出了几丈之外,肉身砸在地面,溅起一阵喧嚣的尘土!
可还没等驿站里的士兵惊呼,那特使又狼狈的爬起来,摸了一把腰间的竹筒,飞速骑上驿站门前的骏马,马鞭一扬,又是一阵迷人眼的尘埃。
几个动作雷厉风行,几乎是在一眨眼间完成的。
驿站的人哪见过这种架势,呆呆地看了好半天,连灰尘都落回了地上,他们才回过神来。
一个年轻的驿卒拍拍心有余悸的胸口,转头问老驿卒,“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能让那特使重重摔在地上,眼也不眨就爬起来赶路?
谁知他转头,却看见老驿卒蹲在倒下的马儿身前,脸色如同暴雨前的天空。
“死了,马跑死了。”
花了好大的力气,老驿卒才说出这句话。
倒在地上的骏马嘴边全是白沫,有神的眼睛已经黯淡,本该剧烈起伏的胸腔这会儿已经没了动静。
老驿卒养过马,知道这是西北专门养来送信的耐力马,可现在连这种马都跑死了,西北,究竟是出了多大的事……
夜幕渐渐降临,从高耸的云端向下望,袁朝辽阔的土地上,中原腹地江南富庶之乡的灯火如烛龙盘踞,而西北上空却飘散着狼烟,不知多少人在这夜夜笙歌,又不知多少人在今夜死去。
公主府。
“哒——”
一颗白子悄然落进棋盘,把其中的黑子围的水泄不通,黑子周身是一望无际的白,棋盘一角,才能看见稀稀拉拉,不成阵营的黑子。
“公主棋艺略有精进。”
手持白子,衣裳松松垮垮披在肩上的男人笑道。
长公主脸色铁青,抬手掀翻整个棋盘。
“你好大的胆子,干取笑本公主!”
连横君不恼也不怕,“公主何必生气,小人六岁学棋,今来钻研棋技已有载十八载,小人能胜过公主,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长公主脸色缓了缓,没好气道,“本公主召你来是让你解惑的,你倒好,居然揪着本公主下棋,难不成这棋子比袁朝的安宁还要重要?”
“非也。”
连横君一颗颗捡起地上的棋子,幽邃的眼像是深不可测的无尽之渊。
“这件事公主心中不是已有答案?”
“可风涔煜不久前才交出猛虎卫的兵权,现在要他出征,他肯答应吗?”
长公主平复下心情,眼神凝重,到现在她才明白,太后这个老太婆为什么会给林月熙加封郡主。
恐怕是边关的战事早就传到了那老太婆耳朵里!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答不答应由不得他。”连横君眼里划过一丝嘲弄,“从贤王活着回到京城的时候,他就已经身不由己了。”
不知多少人笑他自甘堕落当个面首,可是谁有比谁高贵?
战功赫赫的贤王不也是处处受制于人?
“说得轻松,皇兄贸然行刺已经惹恼了他,万一他借着这次机会,要父皇处罚皇兄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