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下楼后,他对奚悦说:“我可以睡那张沙发。”
奚悦看看沙发,又看看程旭说:“你恐怕睡不下,我睡倒正好。还是我睡吧。”
“不行,肯定我睡沙发。别争了!”他不容分说地回答。
说完他给客栈老板打了个电话,跟他说明下雨了,他们在碧油坑回不去,房间给他们留着。
然后去村里的小卖部买了两把牙刷和一支牙膏,还有一只塑料杯刷牙用。
晚上那队温州驴友一共7个人,正好坐满一桌,村长给程旭和奚悦找了张小桌子,两个蔬菜,还有一碗鸡汤。
他们一人盛了一大碗喷香的米饭,风卷残云般地全吃光了。
村长给他们上菜期间,程旭专门问他下午看到的那一排排木桶是做什么用的。
“是养一种虫子用的,你们猜猜。“村长故作神秘地说。
程旭摸不着头脑。
总算奚悦反应更快一步。
“我知道了,是不是蜜蜂?“她抿嘴笑着问。
“对啦!“村长呵呵地笑了。
三个人一起都笑了起来。
晚上那队驴友他们七个人要打牌,想叫上程旭一起组上两局。
奚悦说实在不会打牌,程旭跟他们说等一下他就来。
他送奚悦回房间,然后告诉她,问村长要点热水,洗漱一下早点上床睡,今晚他肯定睡沙发。
奚悦无奈地看着他,不出声。他从旅行包里拿了他的毛巾先下楼了。
其实他心里很慌。他从未有过这种和女孩独处一室还得待上一夜的经历。
其实跟他们打牌程旭也没太大兴趣,只是为了让奚悦能先睡下,免得她尴尬。
最好自己上楼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牌没有打到很晚,大家白天活动量都很大,明天的行程也很赶,所以到了九点领队提议大家休息吧。
程旭问村长要了点热水,擦洗了一下,轻手轻脚上了二楼。
叫他意外的是,奚悦并没有睡,开着床头的台灯在看一本书。
他看到那是一本国家地理杂志,她塞在背包里一路带过来的。
俩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看着他,又慌张地移开眼神。他的心又咚咚地跳了起来。
程旭从床上拿了一条被子和一个枕头,放到沙发上铺好,正准备躺下。
“程旭。”奚悦叫他。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当面叫他的名字。
“你还是睡床上吧,你那么高,沙发你睡不下的。”
她低低的声音仿佛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程旭躺了下来,对她说:“睡吧,你肯定很累了。”
她不再作声,关掉了床头的台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雨好像停了,小山村静得一丝声音也无。
白天他们走了差不多六个小时,但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心跳得历害,难以入睡。
也许确实沙发有点短,程旭只好蜷着腿躺着,是不大舒服。
被子上有干净温暖的味道,想起村长白天劝他俩住下时特意说的,白天刚晒的被子。
明明白天很累了,这会儿却又无论如何睡不着一样。
他竭力克制自己,不要发出什么响动,连呼吸都刻意地摒低。
过了好一会儿,黑暗中,又听到奚悦说:“你睡不着吗?”
“嗯,暂时好像没睡意。”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她。
可能他一直在翻来覆去发出的声音影响到了她。
“我也是。”她轻轻笑了一下。
程旭听着也笑了。
她说完这一句,好像一下子,他俩都放松下来了。
正在此时,忽然程旭手机响了。
他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这时会有人打电话进来。
拿过手机一看,天哪!又是秦娜。
他实在不想接,但铃声执着地一直在响。
他想摁掉,但怕她又还会不屈不挠再打来。
犹豫之下还是接了。
电话里秦娜的声音有些不同寻常,娇滴滴的。
“在干嘛哪?”
“哦,那个,准备睡了。”程旭说。
“这么早就睡啦?才刚过九点啊。“
“今天玩了一天了,有点累了。“他想快点结束这通电话。
“哦,本来,还想跟你说说话的呢。你大概几号回来啊?“
“额,看情况吧,还得过两天呢。“程旭压低了声音说。
“啊,那好吧,你累了的话,就早点睡吧。“她声音变得怏怏的。
程旭连再见都没说,直接挂断了。
程旭认为这还是他的责任,本来想国庆节回去无论如何一定要跟她说清楚。现在突然接到她的电话,这么安静的环境,奚悦想必把她的声音已听得清清楚楚。
程旭好半天没发出声音,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他知道,他俩应该都没入睡。
奚悦先开口:“你女朋友啊?“
“不是不是,一个同学。“程旭赶忙说。
他要是有个正经女朋友,难道还会白天累得半死晚上睡在这山村的小沙发上失眠吗?程旭心里想。
“你以前旅游住过这样简陋的地方吗?“她忽然问。
程旭只得告诉她自己长这么大就没怎么旅游过,平时的业余活动就是几个哥们打牌喝酒吹吹牛,之前在学校里主要就是和同学打打球,上上网打发时间。
说到旅游,也就那么几次也是公司安排的员工集体旅游,跟着旅行社走,招待所什么的总是有的,像今天这样的还是第一次经历。
“我怕你会不习惯这样的条件。“她用抱歉的口气说。
“没事的,你别想太多。有机会经历与日常生活完全不一样的体验,也是挺有意思的。“
其实他是想告诉她,他很喜欢和她在一起,吃饭,坐车,爬山,发呆,聊天,从来不觉得闷。
可是他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谢谢你。“奚悦忽然说。
“为什么要谢我?”他有点惊讶、
“其实,生活中,我并没有太多朋友,不过一两个要好一点的女同学而已。但是她们,都不太喜欢旅游,说累得很。这种长假也不可能陪我一起来这里。像今天这样的徒步,很累,也都是寻常的风景,很多人都会觉得无趣。但你还是愿意陪我,所以我真的很感激。”
程旭听得五味杂陈。她总是对他这样客气,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给人一种刻意的疏离感。
“刚才那个女同学,应该跟你关系挺好的吧?听得出来很关心你哦。”
她的语调忽然轻快起来,听得出来有一丝调皮。
“没有没有,可能她放假也正好闲得无聊吧。“程旭只得这样说。
一阵沉默过后,奚悦忽然说:“其实过节前,我跟家里吵翻了,跑到这里,也是因为整整七天呢,在家也没办法待的。”
“啊,怎么了?“他翻了个身,朝着床的方向说。
奚悦又沉默了一会儿,断断续续地说起,两个月前家里亲戚给介绍的一个交警,跟她年纪一样大,本地人,身高学历都不错,长得也不难看。她也想认真相处一段时间。
但是,经常是到了双休日,他们对坐,却相顾无言。因为个性或生活工作的背景相差太大,虽然年龄相近,却基本上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
男方对介绍人说过,奚悦的各方面都还不错,但希望她能再去想办法考个公务员或事业单位编制之类。
“其实我并不很喜欢念书。我说的是教科书那种。高三毕业时,我们班里好几个同学包括我,高考都没发挥好,成绩不理想,只能上个三流大学。她们好几个人呢都选择了复读。我倒觉得没什么,实在没书念就直接找工作好了,反正我再也不想踏进高中校门了。“
奚悦接着说:”其实我从小学习一直很好,不过不是因为我特别聪明或特别爱学习,是因为,从小我特别乖,觉得表现好,所有人都会喜欢我。后来到了青春期,忽然发现,可能还是个性的原因,并没有人特别喜欢我,就突然变得很叛逆,对学业也越来越不上心,高考么可想而知了。“
”我也是,没考好,就读了个很一般的学校,我也从没想过要复读。“
说完他们两个都轻声地笑了。
”让我再去考公务员或事业编,仿佛我不是这样的身份就配不起他一样。一年两年考不上的都大有人在,我要是没考上呢?家里也没有这方面的资源可以借力。我都没法想像,怎么面对他。“
奚悦说,本来节前,他打电话来问她有什么安排,自己说想出去旅游,问对方想不想一起去。
对方却说,只想在假期里休息休息,约了人打打牌。
”我顶不喜欢打牌打麻将的。“
沉默了一阵,他问:”然后呢?“
”然后,你觉得还能有什么然后吗?“听得出来奚悦在苦笑。
程旭想到自己这几年,球也不怎么打了,反而经常打牌,心里忽然一阵发虚。
但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是个连正经恋爱都没怎么谈过的人。
心潮起落,终究还是无言。
只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