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听说穆王中箭后心都烂了，是沈神医妙手回春，让他重新长出了一颗心。」
「这沈神医好像是从蓬莱仙岛来的，听说她的师傅已经修得长生不老之术。」
「我们大周竟得到了仙人庇佑，此乃吉兆。」
大街上，酒肆里，集市中。
整个京城的人都在谈论穆令沉和沈瑶。
就连洛游也好奇地问：「娘亲，他们说的是在岛上救了我的姑姑吗？」
「是。」我给他买了一串糖葫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闷。
洛游说：「那个姑姑长得好面善，我一见就喜欢她。」
我回忆起沈瑶的面容，虽不是国色天香，却清秀甜美，自带笑意，让人见了就心生亲切。
「不过还是娘亲最漂亮。」洛游嘴甜地补充道。
我掐了掐他的脸：「又想要什么？」
洛游笑嘻嘻望向对面卖拨浪鼓的小摊。
我走到摊前，突然听到旁边的茶馆里，说书先生大声喊着。
「皇后刚刚认了沈神医为义女，封她为郡主，还把她许配给了穆王爷！」
茶馆里的客人们惊喜交加地议论着。
「娘亲，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没事。」
一直隐隐作祟的预感终于成真。
原来最终夺走穆令沉的不是冷雨，而是沈瑶。
也罢……
也罢。
早在嫁给洛禹的那天起我就该死心了。
我点了点身上的盘缠，足够我与洛游在小县城里置地谋生，若还不够，大不了再接几单杀人的生意。
我们没有回穆王府，直接跟着一个商队的马车出了京城。
洛游打量着窗外：「娘亲，我们是去找爹爹吗？」
「不是。」
我决定告诉他实情：「爹爹已经不在了，从今往后就只有我们母子相依为命。」
我以为洛游会哭，然而他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就抱着我道。
「我以后会替爹爹好好保护娘亲的。」
我心软地摸摸他的头。
这时突然有几匹快马追来，将商队团团围住。
来人是刑部的官兵，奉新任刑部尚书穆令沉的命令，前来捉拿要犯。
我看向那人手里的画像，眼皮猛地一跳。
只听那官兵大声喝道：
「罪人姜稚在哪里？！」
12
刑部大牢。
我的双手与双脚皆被铁锁绑住。
没有人来向我问话，没有人来对我用刑，也没有人来送食物和水。
我被足足放置了三天三夜。
牢房门终于打开的那一刻，久违的光线刺痛了我的双眼。
恍惚片刻，我才看清面前的人。
是穆令沉。
「洛游……」我艰难地发出声音，喉咙里就像有热油滚过。
「他现在在沈瑶身边，过得很好。」穆令沉的眼里流淌过一丝陌生的温情。
那温情并不是给我的。
「为什么？」问我。
穆令沉看了我一眼，突然命令属下解开锁链，还给我送来米粥和蜂蜜水。
我心里的异样越发浓重。
穆令沉变了。
过去的他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火山，永远充满危险，永远野心勃勃。
然而此刻站在我面前的男人如同一潭深水，平静无波，难以莫测。
几个狱卒搬来案台和座椅，穆令沉翻开案上的折子。
「北王洛青云，北王世子洛禹，徐州府尹王文琪，江北商帮会长赵希……」
他淡淡念出这些名字，最后看向我道：「这些人都是你被杀害的，你可认罪？」
真可笑。
昔日他将刺杀名单交给我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如今他竟大义凛然地向我问罪？
「你莫非是失忆了？」我讥讽道。
「的确有些事记不清了，不过是非曲直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穆令沉板着脸，语气严厉起来。
「北王的确居心剖侧，意图逆谋，罪不可恕，但你谋害的人当中有许多是我大周的忠臣良将，你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痛下杀手？」
我惨笑一声：「你有证据吗？」
「我已命仵作验过尸体，他们都死于同一种剑法。」
「我的剑法都是你教的，为何你不怀疑你自己？」
穆令沉一怔，似乎陷入短暂的回忆当中：「这么说你是不认？」
「不认。」我果决道。
我知道自己罪该万死，可不能是这种死法。
哪怕要入十八层地狱，我也要拖着他这个祸首一起偿命。
穆令沉站起身，目光里带着鄙夷。
「他们都说你是天生毒妇，我本来不信，原来这世间真的有生来就歹毒无心之人。」
他恼怒地摔门而去。
整个地牢里，顿时只剩下我无法言喻的笑声。
老天，你到底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13
「娘亲。」
我睁开眼睛，只见沈瑶抱着洛游站在门口。
洛游依偎在沈瑶怀里，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娘亲，你疼不疼？」
「我没事。」
沈瑶叹息着：「姜姑娘，穆王爷已经找到你夫君的头颅，就埋在你家人的坟墓里，你还是招认了吧。」
连我家的祖坟也给掘了。
穆令沉，你究竟还有什么是干不出来的？！
「娘亲，你真的杀了爹爹吗？」洛游畏惧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
别人可以不信我，但若连他都不信，我便再没有坚持的必要了。
洛游定定望着我，嘴角忽而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猛地将一把匕首抵在沈瑶的脖子上，恶狠狠道：「把我娘亲放了！」
沈瑶的脸色僵住。
洛游加重力气，在她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狱卒们闻声而来，见此情景连忙来解我手脚的铁锁。
「娘，你先走！」洛游喊道。
沈瑶突然抱住他往外一甩，洛游一紧张，双手乱挥，刀尖不经意划伤了她的脸。
「放开她！」穆令沉愤怒地冲了过来，一掌拍在洛游的后背。
他小小的身体撞在墙上，胸口正好被挂在那里的铁钩刺穿。
「小游！」我目眦欲裂地冲过去，解下铁钩，将洛游抱在怀里。
他的嘴里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娘，好疼，我好疼……」
沈瑶快步过来：「让我看看。」
她卷起袖子，仔细查看洛游的伤势。
我看到沈瑶臂窝处的三颗，猛然反应过来，她就是洛禹口中那个被妾室谋害，下落不明的胞妹！
她是来给洛禹报仇的！
「他的脊骨已经碎了，心脏也严重受损，若是换颗心还有活命的机会，就是往后恐怕再也不能行走了。」
洛游听到了她的话，哭着摇头。
我问沈瑶：「你真的能救他？」
沈瑶抬头看着我，背着穆令沉，用口型说了一个「不」字。
然而下一刻，她又假惺惺出声道：「相信我，我连穆王爷都救活了。」
穆令沉此时也道：「放开孩子，让阿瑶来。」
我看向洛游破破烂烂的胸膛，还有他带着哀求的眼睛。
「娘，好疼……」
母子连心，我又何尝不疼？
我伸出手，颤抖着结束了他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