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二天，洛游失踪了。
穆令沉陪着我翻遍整个京城，始终没有找到他的踪影。
「别怕，这几日我向皇上告假，一定会把小游找回来。」
穆令沉信誓旦旦，让我的心里生出了几分依赖和感动。
又一次无功而返后，我浑浑噩噩回到府中，看见冷雨站在人群后，嘴角挂着古怪的笑容。
我太熟悉那种笑，里面充满了嫉妒，恶意与奸计得逞的快感。
当晚，我将冷雨绑进了王府的地下密室。
我把滚烫的银针扎入她的痛穴，让她产生肢体断裂的错觉。
又将猪肉皮放进炭盆，让她嗅到身体被烤焦的味道。
「现在只是先废你一只手，你再不说，我就废掉你的双腿，让你下半辈子只能趴在床上苟延残喘。」
冷雨的心理防线一步步崩溃。
「我说，我说！」
「是王爷让我把洛游带去独岛的，我只是听命行事。」
我怔了怔，反驳道：「不可能！」
独岛是穆令沉用来训练私兵，影卫和死士的地方，堪称人间炼狱。
我十五岁时才被送去受训半年，可洛游还是个连马步都扎不稳的孩子。
「是真的！王爷想让洛游吃点苦头，等时机合适他再出面营救，这样孩子就会忘了洛禹，对他心怀感激！」
这的确是穆令沉惯用的手段，但我没想到，他居然会用在自己的亲儿子身上。
我弄了一艘船，带上全部兵器赶到独岛。
乔装成渔民的守卫认出我，拦在我面前。
「姜姑娘，你不能来这里。」
我一鞭子抽下去，冷冷问道：「洛游在哪儿？！」
守卫皮开肉绽，在地上打滚。
又有人闻声而来，我见神杀神，遇鬼屠鬼。
独岛上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直到太阳落山之前，我终于找到了洛游。
几天不见，他满身伤痕，小脸通红，嘴唇干裂，额头滚烫。
「小游。」
我喊他的名字，他睁开眼看到我，却疏离地不敢靠近。
「娘亲，你不要我了吗？」
听到他的质问，我的心都要碎了。
「阿稚！」穆令沉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见此情景大吼：「去找大夫来！」
那批受训的影卫里，有一名少女高举起手道：「我是大夫。」
9
洛游昏睡了一晚，终于退了烧。
我看向正在为他煎药的女子，诚心感激道：「多谢。」
女子名叫沈瑶，与我同龄，原本在蓬莱学医，回中原途中遭了海难，莫名流落到独岛，便破罐子破摔留在岛上蹭饭。
沈瑶摆摆手，笑得格外阳光：「举手之劳，无需挂齿。」
我看着她的脸，心中生出一丝异样，一时却又想不出有哪里不对。
接连奔波数日，我已精疲力尽。
想起冷雨还被关在地下室，我带着食物过去，却发现她已经不在那里。
想必是被穆令沉接走了。
我收拾好洛游喜爱的话本，玩偶，准备等他病情一好就带他离开。
穆令沉就是个疯子，我不能让洛游跟着这样的人长大。
「阿稚，你在干什么？」穆令沉站在门口，冷峻的脸上竟然流露出慌张。
「你要背叛我吗？」
我恼羞成怒地拉开衣襟，指着胸口一道狰狞的伤疤：「穆令沉，我不欠你的！」
「当年你从官兵手上救我一命，后来我为你挡了刺客一剑，我们已经扯平了。」
「你送我进北王府，名义上是助我复仇，可我替你杀的那些人里，有大半与我家人的死无关，他们都是你的政敌。」
「我从来就不是你的奴隶，无需效忠于你，又何谈背叛？！」
穆令沉抿了抿唇，语气里有几分彷徨：「是因为洛禹，你才变了吗？」
我深吸了几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是你让我嫁给他的。」
洛禹就像是我的亲人，我对他虽没有男女之情，但他关心我，爱我，也让我学会了自爱。
「可我后悔了。」穆令沉握住我的手，身体微微颤抖着。
我习惯了他的霸道，骄纵，不可一世。
但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惶恐与脆弱。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他的声音里带着乞求。
我苦笑道：「我们之间是不会有未来的。」
「不！」穆令沉的眼神变得坚决：「如今蜀地生乱，只要我帮陛下扫平叛党，就可以让他为我们指婚。」
「等我回来，你就是堂堂正正的穆王妃，小游将是穆王府唯一的世子，我们之间不会再有其他人。」
10
穆令沉请旨前往蜀地，皇帝欣然允许。
我辗转反侧，思虑再三，终于还是决定留在王府等穆令沉归来。
不是因为他的承诺，而是因为我依然还爱着他。
沈瑶主动要求随军，她说她想证明自己的医术。
大军出发之日，我来到城外的十里亭，用竹笛吹了我们小时候常听的曲子。
我看着他的马车渐渐远去。
想必他当年送我出嫁时，心情也是这般惆怅复杂。
我再也没有在王府里见过冷雨，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
我也无心去关注她的去向，因为洛游自病愈后始终睡不安稳，每当他夜半发热时，我都会急得心力交瘁。
三个月后，蜀地传来消息。
为了对抗朝廷的平乱军，一百个多寨子的山匪集结在了一起，揭竿起义。
六个月后，山匪被清缴了大半。
八个月后，朝中传来了穆令沉的死讯。
他陷入了乱党的埋伏，被大半个山寨的人万箭穿心。
穆王府自那日起便死气沉沉，管家甚至悄悄购置了白布。
就连洛游也察觉到周遭的气氛：「娘亲，舅舅是不是被坏人杀死了？」
我想纠正他，那不是舅舅，是他的爹。
可如果穆令沉真的回不来了，又该怎么办？
「不会的。」我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我和穆令沉都是满手血债，老天怎么会这么快收了我们？
京城的初雪降临时，穆令沉回来了。
他带着三十多颗蜀地乱党贼首的人头，以及缴获回来的金银财宝，向朝廷宣告了自己的全面胜利。
消息很快传开，百姓一片欢腾，自发地在道路两旁捧着干花与绸缎迎接英雄。
我牵着洛游的手，和他一起走在人群当中。
穆令沉身骑黑马，意气风发地出进了城门。
看到他全身安好，我的鼻头不由得一酸。
洛游也难得热情一回，举起小手冲着他喊道：「舅舅！」
穆令沉骤然回首，却不是看向我们。
在他的身后，沈瑶骑着一匹白马跟了上来，
两人相视而笑，在花瓣和红绸的映衬之下，如同一对神仙眷侣。
他们肩并着肩，眼里再没有其他人，一路朝着皇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