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好久后才接通。
“喂，昕昕……”虞奶奶揉了揉眼睛，披衣起床。
虞昕这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表情有些不自然。
“昕昕，怎么这么晚了才来视频。”
“……我，我今晚加班了，刚到家。”她只好撒谎。
不能让奶奶看出自己此刻的失态。
这几天，她都趁着午休时间给奶奶打电话，或者下午下班早，也会开个视频。
昭昭的情况，在看过心理医生后，好了许多，已经能够发出简单的音节。
虞昕当然是高兴的，同时对南阿姨和……他，也是感激的。
但是，这并不能混为一谈。
他对她隐瞒了过去，这是事实。
况且，他还……把她当做另一个女人的替身。
虽然这都是赵霁的一面之词，可是这也无疑在她心口播了一颗怀疑的种子，经过这些天的发酵，已经慢慢破土而出，有生根发芽的趋势。
眼圈不自禁泛红，被她抬手遮了遮，虞奶奶那边静了几秒，又把身旁的虞昭拽起来，让他对着屏幕叫姐姐。
虞昕把手挪开，隐隐期待地看向屏幕。
虞昭脸上有激动的红晕，仿佛这久违的一声姐姐跨越几个世纪而来，他微张着唇，舌尖小心翼翼探出，谨慎而又熟练地单个字往外蹦：“姐……姐。”
仿佛已经练习了无数遍。
“唉。”眼泪好似波涛般汹涌而出，虞昕抬手擦着不断涌出的泪。
心底的压抑也随之释放出来，滚滚的泪珠顺颊而下，怎么擦都擦不完。
极尽又放纵地宣泄着此刻的情绪。
“本来想回家后再给你一个惊喜的。提前让你高兴高兴也不错。”虞奶奶叹了口气后说道。
早已看出了孙女的不对劲，可她什么都没问。
止住哭泣，虞昕起身拿纸擤鼻涕：“奶奶，昭昭现在的情况医生怎么说的？你们什么时候就能回来？”
“现在发音有了进步，可以发几个简单的音节。后期的话还要锻炼他的听力。你南阿姨最近又找了几个这方面的专家，每天带着我们过去检查和锻炼，我们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嗯，是要好好感谢。”虞昕有片刻愣怔，嘴里吐出的话也仿佛没有了灵魂。
虞奶奶此刻能百分百确定孙女情绪不对劲来源于哪里，于是，她看了眼门的方向，试探着开了口：“昕昕，如果你们俩在一起不开心，或者……或者他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们绝不能马虎，该斩断就斩断，该叫停就叫停，不能因为欠了他们这么大一个人情，就把你的终身给搭上。”
“当然，也不能忘了别人帮我们的情分，该报答的报答，但是奶奶绝不会拿你去还人情，知道吗？”
听完奶奶好长一段话，虞昕先是愣了愣，后又笑着开口：“奶奶，你想哪里去了，我们俩没闹矛盾。”
“真的？”
“真的，我只是最近工作太累，又听见昭昭会喊姐姐了，我太高兴了而已。”
虞奶奶又叹了口气：“好吧，时间也不早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
挂断电话后，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自己的孙女自己了解，她一个细微的表情，她都能琢磨出味儿来，还想瞒她？
可是，既然她不想说，她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毕竟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也该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她这个老太婆就不掺合了。
第二天上午，虞昕打车去了朗致。
先去生产线上看了一圈，随后坐在办公室里，处理总公司那边的表格。
覃时宴并没有明确说会有人接替她在总公司的职位，只好还如往常一样，两头都抓。
好在，朗致这边已经走上正轨，不太需要她操心，压力也没之前那么大了。
估摸着下班之前就能把改好的报表送过去，没想到路上堵车，等她到总公司时，楼道中已然悄声无息。
可16楼总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覃时宴正立在窗前抽烟。
就是去年那个下午，叫虞昕去关的那扇窗，他在后面看她那截窄软的柳腰。
虞昕进来时，他没回头，叫她把表格拿过去看，厚厚的一迭，哗啦啦地翻过来翻过去。
她紧盯他的手指，仿佛眼睛没有着落，只能看这里。
分明的骨节，白皙斯文的修长手指。
手指忽然翻转着，白纸跟雪花似的散落到地上，虞昕趔趄向前两步，去捡散落一地的纸张。
手腕突然被人攥住，等她反应过来后，整个人已被紧致地压到墙面上。
覃时宴的吻很疯狂，五指偾张着死死禁锢着她的后脑勺，濡湿的舌头猛兽似的跃入口腔。
被他吸得好痛，同时发痛的还有后背的脊骨。
痛觉让她瞬间清醒，卯足力气，一把将人推开。
覃时宴没有防备，被推了个趔趄，手臂扶在沙发靠背上，抬眼看她。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空气中只有咻咻的喘气声，和隐忍的呼吸声。
半晌，覃时宴率先打破沉默：“昕昕，我说过，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而不是这样毫无缘由地发脾气。”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不明不白地给他气吃。
虞昕气笑了：“你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覃时宴默不作声。
嗤笑一声后，她又反问他：“你说我有什么事都要告诉你，那好，我问你，那你呢？你有什么事都会跟我说吗？”
覃时宴先是顿了顿，过了几秒后，才开口：“当然。”
虞昕又笑了：“那我再问你，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见覃时宴不说话，她笑得更加欢畅，只是笑容里多了几分苦涩：“看吧，你都做不到对我坦诚相待，又凭什么要求我对你毫无保留？”
“昕昕，不要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他有些受不了，感觉此刻的虞昕太过陌生，仿佛随时做好了离开他的准备。
虞昕露出一抹嘲讽笑意：“那你想让我用哪种语气对你说话？下属对上司那种？”
“也是，毕竟我也是仗着您的势才能爬得这么快，如果不是您在前面为我铺路，我怎么会短时间内拥有这么辉煌的前程？是我僭越了，不该对自己的救世主和金主用这种恶劣的语气说话。”
迎着他漆黑深邃又炽热暴怒的眸子，她也不惧怕，咬着唇一字一句道：“好，那我今天就如你所愿。”
不理会面前男人愠怒的样子，冰冷的话语像刀子一样从嘴里吐出来，温柔又陌生：“覃总，刚才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忘了自己的身份，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经理而已，哪能用那种狂妄的语气对您不敬，我向您道歉，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的过错。”
说完后，仿佛有一种报复的快感从心底透出来，她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可她就是想看他难受的样子。
况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氛围已经到这了，有些话也就脱口而出。
覃时宴捏着拳头，手臂肌肉上青筋暴起，哑着嗓子低吼：“虞昕，你一定要这样吗？”
她明明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
“不然呢，难道要我不明不白的留在你身边，做别人的替身？”
覃时宴眉心一动，眸中因寒气结起的冰棱咔嚓一声碎裂，似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什么替身？”
虞昕嘴唇动了几动，压在心底的那些话，却堵在喉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失控，仿佛都不像她自己，手背胡乱摸了把眼泪，就要离开这里。
覃时宴一把擒住她的手腕，黑眸滚滚，声音里不自觉带了几分急切：“把话说清楚再走！”
他的手劲没轻没重，捏得她的手腕生疼，心里的委屈一股脑涌了上来，话不经大脑就冲口而出：“要你管？你是我什么人？”
果然，这句话成功地惹恼了他。
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跌跌撞撞地被扯到一旁的休息室里。
他沉重的身躯、蓬勃凶猛的力气，把她掐得几乎要窒息。
粗重无序的呼吸声，阵阵地扑面而来，覃时宴一把举起她，将她扑倒在桌面上。
“我是你什么人？好，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你什么人！”
他进来时，虞昕差点要闭过气去。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她咬紧唇瓣，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尽管已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却还在强自伪装自己最后的倔强。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并没有丢盔弃甲，并没有那么狼狈。
终于缓下一口气，覃时宴的动作慢了下来，缓缓地，抚摸她的脸颊，吻去她眼角的泪珠：“昕昕....”
声音已然嘶哑。
看着男人眼里万千的红血丝，万千无法轻易诉诸的话语，骤然间，这个男人的痛像是贯穿到自己身上。
可是，她也恨，恨他用这般无耻的行为来惩罚她。
赵霁的话又回荡在耳边，心尖一阵阵刺痛，她只好撇过脸去，咬唇呜咽。
覃时宴的动作更慢了，神思不属折磨着他，可又没法像二十出头的愣头青那样，用平白的语言直抒自己的胸臆，也不屑用那些粗俗烂调的表演和甜蜜的语言，去安抚一个闹别扭的恋人。
要说的话千斤重，从成年人嘴里出来的，却只有那么几句。
“宝贝，对不起……”
“你不理我的这几天，我都要疯了，你知道吗？”
又去一下下啄吻她的嘴唇，一遍遍呢喃着：我爱你，我想你，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