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车上，虞昕的手机响个不停，是明皎皎申请外派出国，回来了。
【大年初一，聚聚啊。】
她也没有心思回，不知道覃时宴送她回上海后，还回不回杭州。
如果不回的话，也说不过去。毕竟除夕夜是全家难得聚在一起的日子，平常他一年也回不去几次，要是年再不在家里过，也不合适。
况且，他要是自己留在上海，该有多孤单，又不能邀请他去自己家过年，除夕夜里万家灯火，家人都欢聚一堂的时候，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想想就可怜。
如果回杭州，那这来回将近四个小时的车程，也够他受的了，一直开肯定会很累。
“在想什么？”他突然偏头问。
“你……”
似是早就知道她心中所想，覃时宴解释道：“别想那么多，把你送下，我就立马回杭州，你安心留在家里陪家人过除夕就行。”
闻言，虞昕心里也没有好受多少，一连开四个小时的车不是开玩笑的，本来就是该休闲的日子，总不能让他比上班还累，于是笑了笑，问：“你累不累？要不我开一会儿？”
她大学时就拿了驾照，家里的车随便她开，只不过后来父母出了事，两辆车子全卖了，之后就没怎么有机会开车，倒是偶尔开过几次周圆和皎皎的，也不至于手生。
覃时宴勾起唇角，抬起右手快速摸了下她的发顶，笑着说：“还是留着力气，准备晚上的年夜饭吧。”
“知道了，我就是怕你太累，伯母和周姨可早就给我下任务了，让我提醒你平常多注意休息，不要太过劳累。”
“我总不能辜负她们的期望。”
“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覃时宴笑问。
“哪能什么事都让你知道。”
氛围开始活跃起来，虞昕的注意力也被转移。
由于下雪路滑，路上的车开得都很慢，加上过年，回家的人也多，高速路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车辆，堵车特别严重，本来两个小时的车程，愣是开了四个小时才到上海。
到虞昕小区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雪天路滑，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她有些担心。
覃时宴从后备箱拿下她的行李箱，又替她拢了拢围巾，温声道：“别担心，我有数。”
两人又恋恋不舍地腻歪了会儿，她才上楼。
虞奶奶早就贴好了对联，屋里也挂上了象征新年的红色挂饰。
一派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
“你们公司也真是的，怎么除夕夜才放假。”虞奶奶边接过孙女的外套挂在一边，边抱怨。
虞昕没跟奶奶说实话，自己去杭州待了两天，而是骗她说公司今年格外忙，除夕夜当天才放假。
又跟奶奶说了几句话，她才去了自己卧室。
老人家喜欢喜庆，连孙女孙子卧室的窗户都贴上了红色的窗花。
室内室外温差大，屋内温度很高，厚厚的玻璃上起了一层薄雾，刚粘好的窗花，就有要往下脱落的迹象。
虞昕走过去，用纸巾擦了擦窗户上的雾气，又伸出手指摁了摁窗花边缘，加固一下。
不经意一瞥，楼下立着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很是显眼。
覃时宴正站在车边抽烟，见虞昕向下望，抬眸朝她笑了笑。
不一会儿，手机铃声响起。
他从衣兜摸出手机。
“你怎么还没走？”虞昕打过电话来问。
覃时宴笑：“接下来好几天都要见不到你了，多在你家楼下待会儿。”
按计划，他年初三才回上海。
确实要好几天后才能见面。
“那你等我一下，我这就下楼。”虞昕也笑。
“别，下面冷，我这就要走了。”
直到黑色宾利消失在视野里，她才慢慢收回视线。
一想到两人好几天都见不到，心里酸酸涩涩的，又在窗边站了会儿，才从卧室出去。
奶奶正在厨房包汤圆，虞昭在一旁帮忙。
每次覃时宴送她回家，都止步于楼下，唯一一次上楼，还是奶奶和昭昭不在家那次。
有时候想想也挺替他委屈，他都把她介绍给家里人了，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把他领到奶奶面前，跟她说，“奶奶，这是我男朋友”呢？
可一想到奶奶的态度，她又退缩了。
“站那儿发什么呆啊？”虞奶奶见自家孙女站在客厅发呆，笑着说，“快过来帮忙。”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束烟花在天空绽放，刹那间，照亮了虞昕的脸，她偏头望向窗外，万家灯火都已亮起，覃时宴估计也快到家了吧。
他做饭那么好吃，到家后会不会也帮忙准备年夜饭呢？
其实，相比较于大多数人的期待，这些年，她不敢过某些特殊的节日，尤其是万家团圆的春节。
但小的时候，她最喜欢过春节了。
那时候爸爸和妈妈都在，昭昭也很健康，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姑姑他们……一大家子都聚在一起过年，会一起包汤圆，煮饺子，做一桌子好菜，虽然没有平常阿姨做的味道好，但她每次春节都会吃得很饱。
后来，他们年纪大了，生病了，一个个都走了，先是外公外婆，后来是爷爷，往后的春节，只剩下爸爸妈妈，奶奶，姑姑，她们几个人。
妈妈虽然喜欢做饭，但是准备年夜饭是个大工程，所以每次年夜饭爸爸姑姑和奶奶也会一起帮忙，从早上开始就忙活，该腌制的腌制，该浸泡的浸泡。
到了晚上，爸爸和妈妈会给她和弟弟准备红包，他们两个也会互相送新年礼物，记得她十七岁那年，爸爸送了妈妈一条项链，她躲在房间偷偷戴在脖子上，下楼后被爸爸看到了，他还开玩笑说，那是买给妈妈的，等她过生日时他给她买条更好的。
所以，在她十八岁那年，爸爸送了她那条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珠宝冠冕。
昔日热闹的场面似乎就在眼前，而现在，除夕的饭桌上只剩下她，昭昭，奶奶三个人。
原来，爸爸妈妈已经离开那么多年了。
又一束烟花在天空绽放，和奶奶包完汤圆，准备好菜后，姐弟二人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
到底是年纪小，看到满天的火树银花，虞昭蹦蹦跳跳地跑去窗前，指着天上的烟花让姐姐和奶奶看。
虞昕心里更加酸涩，这么些年，她愧对于自己的弟弟，对于他的病，她完全束手无策。
赚再多的钱有什么用，这个世界上，金钱和权势并不是所有门路的通行证，至少在生老病死面前都是公平的。
这一刻，她忽然很想覃时宴。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想要问问他是不是安全到家了。
被一条突然蹦出的新闻夺去了视线。
“下午三点，沪杭高速公路上发生重大车祸，事故造成六人死亡，十余人受伤。事故发生原因还在调查，后续情况还待继续播报。”
“咣当”一声，手机掉到地上。
下午三点，沪杭高速公路，覃时宴会不会……
越想越心慌，嘴唇止不住颤抖起来，茫然无助和孤独悲凉全部都涌向泪腺，虞昕的身子显些站不住，好歹扶住一旁的椅子才没倒下去。
“昕昕，你怎么了？”虞奶奶见孙女一脸空洞无措，嘴唇煞白的样子，赶紧过去扶住她，焦急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距离覃时宴离开，已经过去四个多小时了，而他一直没联系她，也没跟她报平安。
原本想着他开车，最好不要在路上打扰他，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再确认他有没有安全到家。
但此刻，虞昕却慌了。
虞奶奶一脸忧色，在耳边说着什么，此刻她什么都听不清了，只能看到昭昭胡乱打着手势，奶奶嘴巴一张一合。
所有的画面都开始模糊起来，旁边的背景和人像开始虚化，她的眼中只剩几个小时前，覃时宴在楼下望向她的眼神。
似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神骤然回焦，她快速趴到地上，摸索到手机，开始翻通讯录。
最上面的就是覃时宴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