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奶奶双目通红，心中满怀激荡，呼吸频率也加快不少，虞昕双手拢住她的肩膀，手心一下下搓着她的皮肤，让她不至于太过激动。
众人屏息凝神，都在等虞春生接下来的动作。
“秋生啊，哥哥对不住你啊。”他低叹一声。
“当年……确实是我的错。我不是人，我没有担当。我当时是因为太害怕了，没有办法，才一直躲着没有出来。可是，你要相信我，我本意不是要害你，更……更没有想要害秀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显然自知理亏，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可不管怎么说，错误和后果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也知道，那些年你过得不好受，其实，我心里也不好受，再怎么说咱俩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说着，竟然流出了两泡热泪。
不管他话里是真是假，起码情绪做到位了。
虞春生抽出袖子抹了抹眼角，哽着嗓子道：“你也已经走了这么长时间了，我知道我现在做什么都晚了，那你就受我这几拜吧，好让你在天之灵也有个安慰。”
说完，缓缓俯下身子，磕了三个头。
虞奶奶激动得浑身发抖，心里想的是这句迟来的道歉，整整迟到了五十年。
秋生在天之灵，应该也都听到了吧。
歉也道得差不多了，虞春生挣扎着要起来，虞志刚刚要去扶他，没成想霍宗廷却突然喊了句“等等”。
虞家大房三人齐齐看向他，眼中除了不耐还有压抑的怒气。
同样看向他的，还有虞奶奶祖孙三人。
谁都不知道他接下来的动作。
“霍宗廷，你还想干什么！”虞志刚回身看他，眼中满是怒火。
霍宗廷却谁都没看，眼睛只盯着还跪在地上的虞春生，缓缓道：“大外公，我还有一个要求。”
他偏头看了虞奶奶和虞昕她们几眼，薄唇微启：“我要你在外公坟前起誓，虞家大房从此以后不准找虞家二房的麻烦。”
“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不好过。”
虞春生眼眸眯了又眯，抬手止住儿子上前理论的步伐。
片刻后，回过头，在虞秋生坟前又磕了个头，立下了誓言。
虞钊成和虞志刚一左一右扶着虞春生下山，经过霍宗廷身旁时，他梗着脖子提醒他：“你……你要说到做到，不准揭发我。还有，别忘了把钱打到我公司账上。”
霍宗廷笑了笑：“当然。”
虞家大房下山后，霍宗廷走到虞秋生坟前，在墓碑前鞠躬。
虞奶奶这回没说什么，就是看着。
细如牛毛的雨丝飘下来，在大家头上挂着银丝。
他另外点了香火，双手给虞奶奶递过去：“外婆，您来吧。”
虞奶奶淡淡地嗯了一声，再往地上泼洒两杯白酒。
祭拜完后，大家一起下山，她破天荒邀请霍宗廷一起吃午饭。
虞昕没有作声。
显然，奶奶也已经知道，今天这一出应对策略，绝不是霍宗廷心血来潮和临时起意，也不是做样子来唬虞钊成的，俨然早就已经筹备好了万全之策，在这儿等着虞钊成呢。
而虞奶奶主动邀请他回家吃饭，也是在卖他这个人情，毕竟也是帮了她家很大的忙。否则，凭她们孤儿寡母，祖孙三个，怎么斗得过虞家大房那几个男人。
虞昕也想到了这点，才没有说话。
她在感激他的同时，也不禁感叹起他的城府来，同时被他强大的消息网和动作给惊到，这人做起事来果决利落，心思缜密，一点也不亚于覃时宴。
应该说，两人如果是对手，谁都不落下风。
看镇上的人对他的态度，她就知道，霍宗廷绝对是个收买人心的好手。
估计也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他才那么早知道虞钊成的计划。
而他竟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她，而是选择了秘密行动。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些证据绝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搜寻到的，涉及到的人员也太多，其中不乏一些高官和身居高位的人，他如果真把这些事抖落出来了，他就不怕引火烧身？
就今天她观察的霍宗廷来说，把他逼急了，他真有可能把那些证据送到市政府大楼。
其实，细想一下，这件事也没那么复杂。虞钊成是个什么性子，所有的人都很清楚，包括霍宗廷，恐怕早就把他调查了个百八十遍。
他绝对是有把握虞钊成这个孬种，在听到那些话后，肯定会慌了神，然后任他提出要求随意拿捏。
霍宗廷早就把他看得透透的。
恐怕资料还没出酒店门口，虞钊成就举双手投降了。
而今天的事实证明，也确实是这样。
发现虞昕在看着他出神，霍宗廷笑了笑：“我脸上有花？”
虞昕被问得一愣，旋即回过神来，有些尴尬：“没有。”
胸腔里千万种疑惑和不解想要问出来，经过喉咙时，却只汇成一句话：“今天……谢谢你。”
霍宗廷表情极其淡然：“没事，应该做的。”
他说这是他应该做的。
为什么应该？
难道就因为爷爷是他曾经的外公？姑姑也曾把他养大？
可是，既然他这么顾念情分，为什么当初姑姑葬礼时，他却连来看她一眼都不肯？
虞奶奶今天情绪过于波动，此时也没什么情绪，恹恹地喝了一碗汤，道：“我想在这里住几天，你们年轻人肯定是住不惯的，要不就先回市里吧。”
又看向霍宗廷：“麻烦你顺便把昕昕和昭昭带回去。”
霍宗廷点头应下，他本来就打算今天晚上启程回上海。
而虞昕却没想好，要不要一块回去。
她主要还是不放心奶奶一个人留在老家。
眨眼在三星镇已经待了两天，覃时宴话里话外地叫她回去，什么借口都能找。
微信上连珠炮似的问她，他的那件大衣放哪里了，又说累得头疼，想念她的按摩手法，最后索性说他的身体想她了，想要立马发动车子来接她。
虞昕笑骂他恬不知耻。
覃时宴又说，小刘做的报告他还是不满意，最后又道朗致的股票要上市了，你这个曾经主管生产线的副总是不是要出个面？
虞昕站在窗前，外面是哗啦啦的大雨，全世界凝缩成一个小世界，全是覃时宴缓慢又繁密的声音。
“喂。”她打过电话去。
覃时宴回给她一个“嗯”，温柔至极：“宝宝你说。”
“你好烦哦，像一个唠唠叨叨的怨夫。”
覃时宴愣住，而后哑然失笑。
虞昕也确实想回去了，一是年假即将到期，二是....她也想他了。
“不过也没几天了，昭昭也该回去上学，我明天下午就回去。”
她还是拒绝了与霍宗廷同行，他也确实等不及第二天走，今晚一个人先回上海了，实在是公司事务离了他不能运转。
挂断电话后，虞昕开始收拾明天的行李。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竟然是秦放。
虞昕想了想，摁了接听。
“听说你来三星镇了，这么巧，我也在这边做企业调研，要不要见个面？”
虞昕想也不想直接拒接，想要挂断电话之际，秦放突然开口：“TIM集团和星辰很快就要合作了，这个消息你知道吗？”
整装待发地收拾好，她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眠。
生意场上，大的集团偶有往来，很是正常，她不明白秦放特地给她打这一通电话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单纯通知她？
她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也许，这事等她回上海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