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秦放很罕见地回家吃饭,孟舒童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陈阿姨请假回老家了,过几天才回来。
他也不急,在客厅里把电视打开,观看时政新闻,单手握着手机,不时地浏览一下页面。
面对一桌卖相有待观瞻的菜,他慢条斯理地用饭,淡淡地说:“舒童,我问你个事。”
孟舒童愣了一下:“什么?”
秦放在不见本色的青菜里,挑了一根尚好的,给她夹过去。
“你跟明景琛一直联系?”
孟舒童后背一僵,倒不是怕误被捉奸,她的过去,他都知道,只是怕……
怕他知道,她让明景琛调查虞昕。
迟疑地回:“没怎么见过,就偶尔碰上了,喝杯咖啡。”
秦放又问:“是吗?”
孟舒童机械地嚼着嘴里的米饭,怎么吞都吞不下去:“真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秦放搁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抽了纸巾擦擦嘴角:“没什么。”
他起身来,掠过孟舒童身边时,脚步顿住,手搭在她肩上:“舒童,我们这个家维持得不容易。你要是哪天想分开,我也不拦你。但你要是还在这个家里一天,手就不要伸得太长,懂吗?”
孟舒童被他话里的冷意激得打了个寒颤,只听他又开口:“有些事情做得太过火,处理不好反而害人害己。”
他的言语冷清,手掌下的肩膀瑟瑟发抖:“那个明警官,最近他要竞争副局的位置,我虽然在政界说不上话,可手里的关系还是有的,想拉一个人下马,也不是不可能。”
“还有,爸最近的身体不太好,妈着急得饭都吃不下去,我帮他找了个新的家庭医生,你有空也回去多看看吧。”
身子如堕冰窖,四肢血液仿佛凝固住了,孟舒童愣愣回头,只见秦放步履坚定,已经走远了。
她永远都想不到,他竟然会拿明景琛的前途,甚至她的父母来要挟她。
虽然他已经不爱明景琛,但不管怎么样,他也是无辜的。
秦放这是要剪断她所有的手和脚吗?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不顾忌自己的父母。
像是堕入永无止尽的黑暗,激跳的心脏也是冷的,一股强烈的恨意从心底传出来,她是既怕又恨,抚了抚心口,强忍着颤抖的身体,打电话给母亲。
虞昕今晚没打算回檀宫,与明皎皎吃过饭后,就回了自己家。
然而覃时宴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说什么,她都兴致缺缺,只是说这几天会住在自己家里,先不去檀宫了。
“嗯”了一声后,双方陷入好长一段的寂静。
覃时宴把声音低了又低,含着柔情的微笑:“这几天忙朗致上市的事累吗?”
他没提虞昕为什么突然要回自己家住,仿佛她做什么、怎么做,他都能无条件接受。
突兀的一根冰锥往胸口里刺,虞昕很想立刻挂掉电话,还是忍住了:“嗯,还可以。”
冷淡显而易见。
覃时宴顿了顿,又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虞昕喉咙一酸,她真想跟天下任何一个正常女人一样,有怀疑有猜测有不痛快的地方,就痛痛快快质问出来,劈头盖脸地骂出去。
可她做不到。
覃时宴也没再问,只是在那头细心地叮嘱她:“要不要我把你常穿的衣服送过去?还有你的护肤品、化妆品。”
胸腔处是一片密密麻麻地酸楚,他城府深,什么都懂,对待女人的方式,更是全天下女人最渴望最希冀的方式。他从来不会让她不安,从来知道分寸,从来都会给她留余地。
可这些都是凭空得来的?
他是不是在她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而她只不过是一个空有虚壳的载体罢了。
她能因为覃时宴的过去,而去责怪他现在做得太好吗?
他真的太过完美,不管是作为她的领导,还是她的男朋友,都做得无可挑剔,好到让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可是,她虞昕凭什么呢?
漂亮又聪明的女人,在这纸醉金迷的大上海并不缺,可她凭什么又入了他覃时宴的眼,让他非她不可呢?
越想心越痛,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撅住她的心脏,胡乱地撕扯着。
果然,赵霁的阴谋还是成功了。
“不用,我家里什么都有。”
虞昕再也忍不住,挂了电话,眼眶上已经挂满了泪珠。
朗致上市的前期工作,怎么说都已经进入尾声。
对于从总公司里抽掉过来的人员,近期就要有序地返回。
开会时,大家进场的次序,通常来讲,都是领导进得最晚。
九点差十分,身材颀长的覃时宴踏步进来,一身高定西装,被他穿得格外禁欲斯文。
虞昕微垂着头,偃着声息,顺着大家的反应,抬头朝前看去。
覃时宴敛着眉梢眼角,面无表情中夹杂着习惯性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在他即将抬起眼皮时,她急急地用拧笔盖、翻笔记本的动作,掩饰自己的不安。
男人的声音既清悦,又富有条理,那种风波不动已经深刻浸入骨髓。
虞昕的视线停留在他绯色的薄唇上,恍惚中他的声音变得陌生,面庞也变得陌生,她连自己在写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机械性地动作。
开会的主题是近期朗致的人事变动,所有的人都有了着落,只有虞昕的人事安排还没有定下来。
常启山急得抓耳挠腮,不知道总公司对于虞昕是个怎样的安排,他当然希望人快些走,不要留在朗致碍他眼,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一天不落实,他就一天定不下心来。
直到会议结束,常启山都没听到他想听的消息,只好随着众人,垂头丧气地走出会议室。
虞昕还坐在座位上,没有起身。
散会时,覃时宴第一个起身,目不斜视地大步出去。
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她一个。
她不禁恍惚,那个背影的姿态,潇洒又利落,难道他还有情绪了?
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她发不发脾气?
回到办公室,小刘拿最近公司里的一些事,跟她凑热乎,虞昕没心情,勉强应付。
直到手边的座机响了。
小刘莫名地盯她一眼:“经理,电话响了,你不接吗?”
她的直觉总是很准,电话那头的覃时宴声音冷清:“虞经理,我记得你现在还兼着我的秘书吧,我发你邮箱的报表整理出来没?”
虞昕就有这点好处,敬业。
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楚。
尽管对他有再大怨气,但作为领导时,他下达的任务,她一定能出色完成。
把报表打印出来,步履麻木而机械地,乘电梯上去。
总裁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像是谁把心脏给关起来,也像是亲密的关系重回陌路。
敲门而入,在迈入的一刹那,她的心脏蓦地一抽,毫无缘由地紧张起来。
就像还是菜鸟时期的她,第一次踏入总裁办公室时的情景。
覃时宴翻阅着桌上的文件,头也不抬,虞昕一步步地靠近,叫了一声覃总,把报表递过去。
他直接摊开翻阅,手上的钢笔不断地迅捷地画圈、写字批改。
虞昕的脸越来越热,随着报表上圈出错误越多,羞耻心像一头怪兽,呼啸着咆哮而出。
“最近你是不是有点儿不在状态?”
覃时宴把头一抬,眼神如刀一般冰凉,向虞昕身上扫去。
上位者的威严不容置疑,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冷情冷性的覃总。
甚至比之前更加冷漠。
不管他们私底下是什么关系。
虞昕这才意识到,这是覃时宴第一次,在她面前赤裸裸地散发出这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性。
原来他以前还是对她太客气了。
还是两人有了亲密关系后,自己太过沉湎于他的温柔乡?沉湎到无法自拔,当他一朝改变态度时,却打她个措手不及。
面对这种直面的精神压迫,她内心的骄傲因子也突兀地活跃起来,把胸口一挺:“是我错了,覃总,我马上拿回去改。”
覃时宴捏着文件的手忽然用力,指骨泛着森冷白意。
双目自下而上地,紧锁住虞昕,好半天,才把文件摔过去:“行,你拿回去改,明天下班前拿到我的面前。”
虞昕咬着后槽牙,拿出谦恭谨慎的态度回:“好的,覃总。”
忽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回头问他:“对了,覃总,您还没落实我的人事安排,我还回总公司吗?还是留在朗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