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五品在原地踱步。
思索了片刻，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这两件事情是有关联的，有没有可能那幕后之人，先是利用方翠翠来害夫人你；又捏着朱大夫为方翠翠报仇、故意害夫人你的证据，逼着朱大夫做了其他事情——例如暗中用错药害了其他人。”
“甚至可能，是那幕后之人在挑拨离间、歪曲事实，把方翠翠的死按在了夫人你的头上，朱大夫误会了，才恨上了夫人你。”
“如今蔡夫人要查朱大夫，幕后之人怕其他事情泄露，才急着灭口，而朱大夫也应该是因为其他事情，才不得不屈服自尽；否则只是误诊一事，夫人你便是再恼怒，也不可能要了朱大夫的命，更不会迁怒他家人。”
楚青玖也觉得有这个可能：“那就要查查朱大夫近五年内的看病记录，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正五品颔首，记下此事。
“可是阿九，我总觉得幕后的人在盯着我。”正五品话音一落，费湘琴便紧握着楚青玖的手，神色间满是痛恨：“我绝不会放过那害我之人的。”
“他会受到惩罚的。”楚青玖这么回答费湘琴。
费湘琴身上嫌疑基本洗脱，简单与刑部官员说了她与朱大夫之间恩怨后，亲热挽着楚青玖的手，出了朱家门。
“本是请你过去闲谈，没想到发生这样事情，又得你帮了大忙，这人情是越欠越大了。”费湘琴感叹道，“我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了。”
“夫人也帮了我的忙了。”楚青玖笑着说了，“若非我路上与夫人相遇相交，怕是连楚家的门都进不去，就要被送去庄子上了。”
“这完全不能比。”费湘琴不赞同楚青玖的话。
“下次我遇到事情需要帮忙，夫人在有能力的情况下，会袖手旁观么？”楚青玖问她。
费湘琴立即道：“当然不会。”
两人相视一笑，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阿九？你怎么在这儿？”忽然听到有人喊她，楚青玖和费湘琴一起回头，就看到了楚敬安。
楚敬安是京兆府官员，他已经知道了费湘琴陷入了谋害大夫风波，心中十分忐忑。
他忽然就后悔让女儿和费湘琴相交，怕被牵连。
但他又听说，案件已经查清一部分，费湘琴是清白的。
他心情起起落落的，但总算是安心了一些，恰巧被派来做事，就看到了楚青玖和费湘琴握手笑谈模样。
而京兆府尹，他的上官的上官，正站在两人身侧，含笑看着两人——这一看就是没事了。
楚敬安又惊又喜，这、这是在上官的上官面前，露脸的机会，若是能让蔡大人记住他，想来他的上官，也会对他青眼有加。
他立即喊了楚青玖。
喊楚青玖的时候，楚敬安心中洋洋自得，多亏生了这么个好女儿，也多亏杨家帮他把人找了回来，他才能有青云梯可攀。
等他升官后，就可以在大哥面前扬眉吐气。
心里乐颠颠的，楚敬安上前几步，到了楚青玖面前。
“父亲。”楚青玖行礼。
“阿九，你怎么在这儿？没事吧？”楚敬安明明面有喜色，忍不住斜眼去看蔡世温，但还要表现出关心楚青玖的模样。
楚青玖有些好笑：“无事，就陪夫人出来走走。”
“多谢夫人照顾小女，给您添麻烦了。”楚敬安打蛇随棍上，立即热情感谢费湘琴。
又像是忽然看到蔡世温一样，他急忙行礼。
反正不停的弯腰，一脸的恭维谄媚。
蔡世温和费湘琴忍不住在两人脸上看看——真的是亲生父女么？怎么感觉，这人不配做阿九父亲呢？
蔡世温对楚青玖的感觉，也已经变了，觉得这小姑娘，挺厉害的。
所以不敢相信，她父亲这般模样。
可惜两人长得，还真有些像。
蔡世温心底摇头，很是看不上楚敬安，但要给楚青玖面子，露出个笑容，微微点头，鼓励了一句。
楚敬安受宠若惊，一脸激动，这、这就搭上话了？
他更加谄媚，绕着蔡世温说话。
费湘琴怕楚青玖难受，急忙去看楚青玖，见她一脸无所谓，心底松了一口气。
可即便楚青玖不在意，费湘琴还是不想再让楚青玖面对自己父亲不堪的模样。
“你们聊着，我带阿九先回去了，我俩还有话说呢。”费湘琴还专门对楚敬安说道：“等下午，我会遣人送阿九回家的。”
楚敬安满是谄媚，笑着连声说道：“能在您身边伺候，是小女的福气。”
“不，能认识阿九，是我的福气。”费湘琴不喜欢楚敬安贬低楚青玖，纠正楚敬安的话。
阿九又不是她的丫鬟，是她的妹妹，说什么伺候！
楚敬安脸色僵了僵，但转念一想——蔡夫人越喜欢自己女儿，对自己才越有利。
他笑容就更谄媚了：“对，对，是我说错了话。”
费湘琴皱了皱眉，拉着楚青玖的手朝马车走去。
她面色依然有些不好，为楚青玖不值：阿九这么好，怎么摊上这样一个父亲。
“我都不在意，您何必为了这个生气。”楚青玖一边走，一边说道：“气多又伤身，才是辜负了我对夫人的心意；到时候喝药时间又得延长，也对自己不好。”
“所以，不要为不值得的人和事生气。”
费湘琴越发心疼楚青玖，这孩子，肯定是被伤了心，才学会了不在意。
上马车前，楚青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朝后望去。
他玉冠锦衣，华袖流云，一步一风华；脚下灰暗的石板台阶，瞬息间恍似变成了白玉筑成，金砖铺就。
楚青玖心中微动，他今天，靠近、帮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上了马，炎炎烈日下，锦衣越见灿灿光华，矜贵无双。
长袖垂落，掩了被玉带勾勒出的劲瘦腰肢，只余一节修长指尖，从锦绣里探出，落在神骏白马泛着光泽的皮毛上。
只一点颜色，便胜过人间无数。
楚青玖从来不是被动的人，心底有了些猜测，便脱开费湘琴的手，上前两步，仰头道：“你要走了？”
他顿了片刻，从马上轻巧翻下，微垂了眉眼，浓密的睫羽垂落了深深浅浅的影，绽开了一抹蕴着桃花秾丽的浅笑：“嗯？有事？”
“就是想多谢你。”楚青玖含笑道：“若非是你，今天我想破解案情，须得费不少工夫。”
华丽衣袖遮掩下的手指微动，想覆上她带笑凤眸——
那凤眸，是极好看极好看的，神色微冷的时候凤眸上扬，便锋锐无比；含笑的时候凤眸轻弯，便有数不尽的暖意流淌。
“应该的。”顿了片刻，他这般回答，楚青玖耳尖发烫，又是应该的，有什么应该的？
再说应该的，一口吃掉你！
“还有之前的事情，也谢谢你。”楚青玖在三皇子开口前，抢着说道：“这你也要说是应该的？为什么应该？哪儿应该？应该怎么样？怎么就应该了？”
话头被她抢走，三皇子微微怔了片刻，抿着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就是……应该的啊。
“嗯？”楚青玖微微逼近一步，凤眸目光锐利盯着他。
他自来不喜溜须拍马之人，此刻却恨不能让他们附身。
楚青玖忽然轻笑了一声，不再逼问：“总之，今天多谢三殿下了。”
说完，楚青玖转身便走。
再不走，她要压不住自己意图染指人间美色的爪子了——她是真的不想上演一截木炭压海棠这种辣眼睛的戏。
但过段时间……哼哼！
费湘琴见楚青玖靠近三皇子时候，神情就是微变，此刻一把拉住了楚青玖：“你认识三殿下？”
“见过一两次。”
“这位三殿下……”费湘琴想了下，隐晦道：“人人敬而远之。”
“那可真巧。”楚青玖笑着说道：“大部分人对我也是敬而远之。”
费湘琴微微一怔。
楚青玖毫不在意：“夫人想想，这京城里，有像我这样的官家女么？”
费湘琴说不出话来。
“没有的，是吧。”楚青玖轻笑：“我这样不合群的，等时间长了，也会是人人敬而远之的那个。”
费湘琴想想楚青玖的行事，竟然发现，楚青玖说的对。
她禁不住想要替楚青玖担心：“那如何是好？若真这样，你以后议亲，可找不到好人家，不行，我去帮你请两个嬷嬷，你跟她们好好学一学规矩。”
“不用。”楚青玖直接拒绝：“那不是我想过的日子。”
费湘琴皱眉，决定以后慢慢劝说楚青玖。
她没有觉得楚青玖这样率性不好，但为楚青玖将来着想，还是要“合群”一些才好。
楚青玖看出了费湘琴的想法，但并没有再出言解释或者争辩——等以后，费湘琴就会知道，就算是别人不爱和她一起玩，她也能过得很好。
倒是她还有事情费湘琴帮忙。
楚青玖说了与正五品约定的、关于抄誊好的医书送至蔡府、她得空再去取的事情。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到时候我让人给你送过去便好。”费湘琴一口答应下来。
“多谢夫人。”
“叫我琴姐。”费湘琴之前就想着让楚青玖喊她姐姐，与楚青玖的关系再亲近一些了。
“琴姐。”楚青玖毫不扭捏，费湘琴听着，心底欢喜。
她也回道：“阿九。”
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