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摆手制止王肇军,道:“这么着,你们俩,现在就去一趟,把那十间房挨个打开,钱莹,你要录像,每一间房里的情况都要给我录像回来,然后你俩再回来,呃,今天来不及了,你俩现在就去,明天一早给我汇报。对了,你直接找李一渡,就说我的话,让他也把房门都打开,你挨个录像,然后咱们再说。”
“好的白总。”
第二天一早,钱莹兴冲冲地来找白起:“白总,还是您厉害,昨天我们到那里一看,您猜怎么着?国际部的十间房里,有三间是堆了些乱七八糟的档案,也不像正经档案室,码整齐,贴上目录啥的,就那么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有纸箱子,有木箱子,还有铁皮柜子。”
“然后有两间放着几张办公桌,也没人在那办公啊,也占着房,另外四间,每间里面放一张单人床,有两间有铺盖,还有两间连铺盖都没有。最后一间,根本就是空的,啥也没有。”
“王肇军这个东西,满嘴跑火车,你们看完了,他还怎么说?”
“他说,国际部目前正在紧要关头,士气很重要,千万不能打击,一旦打击了士气,很容易给公司造成巨大的损失,那房子都是有用的,是给加夜班的人当宿舍的。”
“他胡说八道!这是要玩绑匪的逻辑了。国际部还有士气么?就得惯着他?我看毛病是惯出来的,回头我跟魏书记和闫书记两位说说,好好给他们上上课,杀杀不正之风!给加班的人当宿舍就更是扯淡,那地方离咱这也好几公里呢,有到那儿的功夫,回家不行么?”
“就是啊,您说的太对了,我虽不敢这么说他,但知道他说的不对,他要敢当您面说,您一定会训他,所以我拉着他今天一早一块儿来找您,我刚才进来前,先去找他了,他还没来呢,我给他打电话,他说有事儿出去了,让我单独跟您汇报就行。”
“哼,他是不敢来了。李一渡那里怎么样?”
“李一渡那里有三间房能腾出来,他态度很好,自己说了三天之内那房子给腾出来。”
“嗯,好,你跟王肇军说,我说的,三天之内,让他腾五间房出来,今天算第一天。到了后天下班,他如果还没行动,大后天一早,你就安排人给他强制性的腾,腾的时候,注意留下视频资料,省得他以后反咬一口。”
“明白,太好了,这样咱们就有八间房了。”
“有了房子,就可以当宿舍了。对了,那院里有水源和厕所么?”
“有,都是现成的。”
“房子都多大面积啊?”
“大小都差不多,每间都在二十平米左右,住四个人,没问题。”
“那就好,房子腾出来后,你给简单收拾一下,不用太好,但也至少四白落地,然后给买点床啊、简单衣柜、桌椅板凳啥的。”
“行,这您就甭管了,交给我了。”
“好,这事儿就这样,咱们说下一件。就是别人占咱们房子的事儿。”
“嗯,这个我也统计出来了,咱们原有公房,被占的一共二十四间,刚好五百平米,这二十四间是由十八户分别占领,他们占领之后,又有几人在外面搭了棚子,共有十一处,面积大约五十平米,这个咱们没法进去量,只能是估。还有三家圈了小院子,两家种菜,一家养鸡,三个院子加起来有五十平米左右。”
“都是些什么人?”
“这十八家里,目前仍有在职职工的,有十家,十二人,都是公司的基层老员工,年纪都在四十岁以上,自己没有攒出买房的钱,然后又有些小机灵,说白了吧,都是有点儿混蛋不讲理的,刚开始有人占,公司没人管,后来就越来越多了。”
“还有八家,目前没有在职职工,但也都曾有人是公司员工,有七个是退休的,还有一个是被开除的。他们并不是集中在一起,而是分成四个部分,散落在一些平房区。”
“都是你当物业经理之前就占领的么?”
“是,最少的也住了七八年了。最近房子越来越贵,公司也管的严了,没有再允许发生新的被占事件。”
“他们住在这里,有什么领导给批条子,或者口头允许么?”
“没有,如果是那样,不管咋说,前领导有各种考量,比如说他做了什么特殊贡献之类的,分给他们房住,就算是名正言顺的住公房了,他们也都愿意,交房租,然后咱们也提供物业服务。我刚说的这十八家,都没有领导支持,可能个别人有公司中层支持,但也都是拿不到台面上的,我估计如果您过问,没有哪位中层敢出来触霉头。”
“你试着采取过什么措施没有?”
“没有,白总,不瞒您说,这情况都太复杂了。如果来硬的,可能会激发出不稳定事件。毕竟,他们住在那里,硬给赶出去,他们就无家可归了。在职的,还相对好一点,也年轻一些。那七个退休的和被开除的那个,都六十多了,一辈子在咱们公司,到了也没正式混上间房子,一提起公司来,全都苦大仇深。”
“我刚来的时候,做过几次深入调查,这里的人分两大类,一类特别混,基本不会好好说话,三句话不到,就开始嚷嚷,然后再说些杀人放火之类的不着调的。还有一类特别惨,也是不会好好说话,三句话不到就开始哭,说自己各种难处。”
“这事儿,道理不好讲,站在企业角度看,他们确实是强占房子了,肯定是错的,大家都这么干,还得了?那不乱套了么?如果不管,对那些老实巴交的员工,也不公平啊。”
白起接口道:“确实不公平啊,大多数职工会骂咱们不作为。”
“可要站在他们的角度看,在企业一辈子,连间房子都没混上,到现在孩子都二十多了,大闺女、大小子,还一家三口甚至四口挤在一间二十平米左右的房里,确实很惨。就这一间房,咱们还要给要出来,他们真的是有找咱拼命地心啊。”
“还有一点,您可能想不到,这十八家里,共有六个精神病!”
“啊?这发病率咋这么高?”白起忍不住插话。
“穷啊,再加上那个憋屈的环境,人的负面情绪也是可以相互影响的,很容易就造成人心理变态。除了精神病,还有两家有重病号,常年起不来床的那种,黄鼠狼专咬病鸭子,这俩重病号跟其中两个神经病是重合的,就是说,有两家人,每家有一个神经病,另外还有一个重病号。”
“唉,”钱莹叹口气,继续说道:“我去找他们了解情况,前后用了四天的时间,把这十八家人都谈了一遍,不瞒您说,我连着两个礼拜心情都特别不好。”
“您也不用试着去找他们讲道理,我跟您说,那里的人,都不会讲理,您跟他们讲理,就是对牛弹琴,鸡同鸭讲,不管你说什么,他们就强调自己的困难。而且,这十八家里,还真都是真穷,您一进屋就知道了,啥叫贫民窟,您如果不知道,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他们也不懂什么幸福生活需要自己通过劳动来创造,张嘴闭嘴,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你给我。”
“嗯?”白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住了:“什么意思?”
钱莹解释道:“他们把自己穷,归结为企业给的太少了,所以,现在不见领导还好,只要见了领导,张嘴就要,要房、要钱,甚至要对象。”
“啊?”白起被气笑了。
“您啊,我知道您经历很丰富,但应该还没见过这样的人,那是生活在水深火热里面,看着他们的惨样,真挺让人心酸,真可怜。可话又说回来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咱们公司这么大,前些年有上万职工,那人家绝大多数人日子都过得挺好的呀。您这样太优秀的,咱就不比了……”
白起打断她:“好好汇报工作,别拍马屁。”
钱莹笑道:“没有,您就是挺优秀的么,要不然怎么能管这好几千人?咱不拿他们跟您比,甚至也不跟我比,就说我们物业分公司办公室小王吧,人家刚来龙州工作八九年,自己就买了商品房了,楼房,八十多平米,一家三口住着,多好啊?是有点贷款,人家慢慢还呗,绝大多数人不都是这样么?”
白起接口道:“对呀,我也这样,当初买房,也是贷款的,我干了这么多年,企业也没给我分过房啊。咱们绝大多数人就是这样过来的,现在不也啥都有了么?凭啥他们自己干得不好,就有理了?还横横的占着公司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