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月底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我没客气，马上顶上。
“白总，这话您甭冲我说，贷款是公司贷的，又不是我贷的，谁贷的谁还啊，难不成这公司就我一个项目？咋啥事都找我呢？”鲁二武说出话来理直气壮，而且音量越来越高。
“鲁二武，这话不对，这款是公司贷的不假，但却是为了你们项目垫资，当时你也承诺过，周总也承诺过，最多半年，现在已经半年多了，你们还不上，我不冲你，冲谁？”
“当然不能冲我！”鲁二武咆哮着起身：“他妈的这工程款收不回来，有很多原因！公司难辞其咎！现在往我身上推，我他妈的找谁去！”说罢转身向外走，边走边冲自己身后一个老者说：“你也说两句，叫你他妈的干嘛来了！”然后走出会议室。
他身后的老者马上起身，站到会议桌边：“既然鲁总让我说，我就说几句。在我原来的单位，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你是谁？你原来单位又是哪？”我打断他。
“白总，别打断，让他说完嘛。”周怀明又打断我，然后又冲老者说：“老胡，你继续。”
老胡更加理直气壮，又把音量提高八度，嚷道：“工程款为什么收不回来啊？那是因为我们公司很多人他妈的不作为，瞎作为，他妈的啥正事不干，一天到晚就给项目部出难题，导致项目进展不顺，他妈的款才收不回来，这是多好的甲方啊，我干了一辈子工程，就没见过这么好的甲方！”
“人家领导三天两头到现场，问咱们进度，说只要进度到位，就按合约给钱，他妈的咱们公司呢？物资他妈的物资不到位，劳务他妈的劳务来的慢，公司给找的那叫他妈的什么劳务啊，会干活吗……”
公开场合，我一直对周怀明很尊重，既然周怀明说让老胡说完，我也就强耐性子忍着。但老胡海骂两声之后，竟点名说物资和劳务做的不好，公司副总经济师、物资经理李春梅和总经理助理、施工管理部经理牛普盾俩人坐不住了，他们也没有我那样的耐心，当即纷纷发声，指责老胡说的不对。
一霎时，会场里面混乱不堪，老胡站在中间，以一敌二，不知不觉间又把总法律顾问黎烟霞和总经济师文宇畅捎上，于是黎烟霞和文宇畅也加入战团，紧跟着王丽飞等人也七嘴八舌的帮老胡，十来个人吵得天翻地覆，到后来已经听不清谁在说什么，根本不是在开会，在讲理，完全就是比谁声音高，态度强硬，和乱糟糟的街头骂架没有区别了。
周怀明端坐不动。副职们面面相觑。
吵了快一个小时，大家都吵累了，才纷纷偃旗息鼓。
周怀明做总结：“这会开的很好，大家心里有什么话，都说出来，比憋在心里强。贷款的事，相互指责也没有意义，啊，咱们以后谁也别指责谁了，平白的伤了和气，毫无意义。白总，你尽快给集团打报告吧，咱们做两手准备，我这边再催催甲方。”
会后，副总会计师李慕白找我吐槽：“这不是胡来么，我终于明白他们的套路了，没理的事儿，但绝不认错，找一个老混蛋来胡搅一通，明明是他们没理，硬搅成公司也有错，再加上这一把手一葫芦，竟然说不清到底是谁的错了。”
“唉，”我长叹一声“不是说不清啊，哥们，完全没理的事情，他们都能这么混横混横的，如果要有三分理，这还了得么，这么下去，这错要都葫芦到我头上啊。”
“那不会，再怎么说，也摁不到你头上，半年前你就汇报了，而且顶到天了，闹得大家都知道，现在不会摁到你头上。”
“有可能啊。现在要我给集团打报告，领导肯定找我说话呀。调查组离开到现在都四五个月了，一个多亿的亏损，人家啥事没有啊，咱不知道人家背后做了什么呀。你看今天鲁二武那个嚣张样子，再看看周怀明气定神闲的样子，很可能是事先做好的套儿啊。”
“嗯，这个我也看出来了，包括黎烟霞和文宇畅，他们都关系挺好的，这我知道，这吵架就是给咱们看呢，还有一点，这么乱糟糟一吵，把本来挺清楚的事情，搅成不清楚，以后谁也不敢再说他们当初说到，现在没做到了。这他妈哪是一个公司啊，越来越像黑社会组织了。这周总看着傻乎乎的，正经管理企业的手段没见到有什么，坏主意不少，够坏，够阴。”
“是啊，兄弟，再看看吧，如果过完春节，还是这样，咱就得想办法，撤吧。人家一把手，咱们只有在有十分理的情况下，才能反击，而且，即便是有十分理，也未必就赢得了。再者说了，企业运营，哪有可能经常让咱们抓住十分理啊，很多事情都是模棱两可的，咱们是斗不过的。人家再玩儿些黑手段，咱们更是无力招架。”
我很不情愿地给集团公司打了报告，并口头向刘桐雨汇报，当初的担心已经成为现实，请集团领导给予特别关照。
一周后，刘桐雨给我打电话，集团公司答应借款给装修公司过桥，但是要求龙州市装修公司给集团公司出具书面承诺函，保证在二零一七年一月底之前还清过桥款，否则，每位班子成员认罚二零一六年度年薪的百分之三十。
我当时就向刘桐雨表达了自己的不满：“领导，你说说，我这一年还不够尽职尽责么？就这件事情来说，我半年前就向集团领导汇报了，提示风险了，那一把手一意孤行，我能拦得住么？不仅我没拦住，集团领导后来不是也没拦住么？拦不住就怪我？现在凭啥我也要连坐，还要扣我百分之三十，我一年到头累吐血，挣多少钱啊。你们当领导的，得体恤一下我们基层的不容易啊。”
刘桐雨劝我：“别急，你的事情我心里有底，吴总也有底，不会让你一直吃亏，你放心，这种情况不会维系很久了。至于这承诺，是公司的制度，你们还是照着办吧。反正你管钱，咱把贷款还上，然后你就别的款都不付，一直到把还集团的钱攒出来为止，再有，杏林社区的事情，吴总也又催周怀明了，周怀明应该也不敢懈怠，那工程款快了，你不用太着急。”
没办法，我起草了承诺函，拿着找班子成员挨个签字，每个人都对周怀明充满了怨气。但就像我说的，副职如果没有十分理，是斗不过正职的，何况周怀明还是一个深谙《厚黑学》、集两个正职于一身的人物。大家只能私下发发牢搔。
过了几天，周怀明在班子微信群里发了一条通知：“接上级通知，因我集团近年出入境人员较多，集团特令，今后集团所属中层干部，无特殊事项，不得因私出国。凡出国人员，必须得到吴总批准方可出行。”
我沉吟一下，在下面回帖：“太好了。我儿子前两年被惯坏了，每年都出国玩一次，这几天正问我春节去哪里玩呢，我又没好告诉他，说你爹没本事，今年没挣到钱。现在好了，我可以告诉他，你爹是有身份的人！出不去了。”
大家默然。
十二月十九日，杏林社区的工程款依然没有到位，龙州装修靠龙州建筑集团给的过桥资金渡过了难关。
我和李慕白私下交流，都已经做好了春节后离职的准备。
谁都没想到的是，二零一七年的第一个工作日早上，我们接到通知，当天下午，集团公司主要领导带队到我们公司宣布干部任免事宜。
周怀明被拿下了，而且，集团公司驳回了他的辞职申请，随即对他展开了离任审计。
三个月后，周怀明因贪污、受贿、赌博、洗钱、包养情妇等多项罪名被逮捕。
他这棵大树一倒，原来依附在大树上的猢狲们自然也就四散奔逃了。
正义虽然迟到了，但毕竟还没有缺席。
作者的话：第一次尝试在正文里夹杂“番外”，不知道读者喜不喜欢，欢迎您留下评论，我将视情况决定是继续再加一部短篇，还是直接继续长篇。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