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老疯子
南佛寺，坟山。
何秀绝对不会认错，女儿的身形和自己十四五岁的时候一模一样，窄窄的肩膀头，两条细长但有力的腿。只是她的眼睛太坏了，看不清女儿的眉眼，不知道她现在长什么模样了。
真想看看女儿的模样啊。何秀记得自己小的时候，近视还没有那么严重，远处的山和云雾融为一体，但近处的树影是看得清晰的。要是用手指肚把眼睛往外拉，拉成一条眯缝，能看清的东西能更多些。
那时棱角分明的风景装进了她的眼睛里，等视力越来越看，再想看到这么清晰的景儿，就只能靠做梦了。
她不止一次梦到山清水秀，梦到北湖公园的柳条垂在湖面，涟漪四起，蜻蜓在飞，择一处浮叶降落。再一睁眼，是模糊的屋顶，模糊的周围，甚至是模糊的自己的四肢。
何秀不由自主地冲着女儿走去，想看清她的脸庞。
走进了，她看到女儿身边，还跟着一个紫色头发的男人。他拉着女儿的手，两个人手脚并用，往山顶爬去。
她在山里待了这么多年，把自己活成了山羊，上山路走得和平地一样，她偷偷跟上去。
夜色渐浓，山上起了风，呜呜地刮，把身上的衣服扯得猎猎作响。一片模糊中，她看见女儿的头发被吹得飞起来，听见她兴奋地大喊：“啊——”
那声音刚出了嗓子，就被山风带得很远很远。
她看见俩人站在山顶上，聊了很久很久。
那个紫头发的男人一直站在女儿背后，女儿面对着山下，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
他们在聊什么呢？
何秀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的背影。她看到，在女儿背后，那个紫头发的男人慢慢向她靠近，一步一步挪，两只手往前伸，想要往前推。
曾经被男人侵犯的记忆在这个瞬间冲上脑袋，何秀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吼了一声：“别碰她！” 她往前冲去，抽出了那把一直随身携带的短刀，冲着那个男人扎去。男人听到叫声，吓得滑了一跤，摔在地上，那把扎向男人肚子的刀，直直插向了身后的雯雯······
雯雯往后倒去，何秀抱住她，眼泪往下淌：“雯雯，我的囡囡，我是妈妈，你看看我，我是妈妈。”
雯雯觉得胃部一股股地温热，越来越困，眼皮越来越沉。依稀之中，她感觉到一个人抱住了自己。她睁开眼，发现这人头发长得打结，皮肤粗粝。
他的手掌好有力气，她听见这个人喊：“我的囡囡。”
雯雯小声说：“是···是爸爸吗？”
闭眼之前，雯雯想，原来爸爸的味道是一股混合着油香味的腐烂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