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据说濂城已经开始规划机场，准确的说机场属于市里，但是会冠上濂城之名，建在濂城南郊过了濂湾山的半岛上。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一年后人们便可以从各地飞来，濂城也会随之声名远播，说不定会播到海外去，那会儿娘娘庙的香火一定更旺，人们的生活也会更好。应该会。
所有人都由衷期盼着，如同他们期盼所有的阴霾快一点消散，手机软件上推送的都是好消息，哪怕距离他们遥远，哪怕跟他们自身没半点关系，哪怕他们中的一部分永远也不会踏足机场，不会需要飞往任何地方，也可以与有荣焉。
在星城机场光洁明亮的候机大厅角落，颜欢正在等待起飞，一边喝着并不美味的美式咖啡，一边盯着时钟。如果运气足够好，飞机没有延误，四十分钟后她就会离开这里，飞往东南亚某国。她还是会住在海边，看和濂城或者相同的日出日落。当然不尽相同。因为在无人认识的地方，她会重新开始。从换掉名字身份开始，然后开一家烘焙店，认识新的朋友，“亲爱的”她们，也会开始约会，和某个身体灵魂都美好的男子，她要谈一场随心所欲的恋爱，不以结婚为目的，当然她也不会抗拒婚姻，如果他愿意在沙滩夕阳下举办一场盛大的求婚仪式。她觉得她的运气不会差，毕竟从警察的眼皮子下头从濂城一路到了星城。不能说没有半点周折，还是费了些力气的，比如她要在潮水退下之前踩着危险的海中小路从小院脱身。她没别的办法呀，小院外头总有人盯着。比如她要穿过一段曲折的山路，绕到濂城后面的省路去搭顺风车，好在遇见了一个无聊又热情的东北司机，他愿意有人听他唠叨，也愿意在她“晕车”后让她躺在后排，颜欢以此躲避了一次可能会暴露的检查。
她感激司机，下车前塞给司机一百块。
时间一分一秒前行，颜欢似乎已经闻到了椰香，她想鸡蛋花的颜色和形状更适合稍微有些波浪的棕黑色长发，好吧，她还需要去弄一下头发。
飞机没有延误，故作亲切的女声四下回荡，颜欢拎着白色行李箱走进队伍，五十米，四十米，十米……她被一只手拉住时候，空姐已经在面前展开笑容，“请出示您的登机牌。”颜欢的登机牌被另一只手抽去了，她该惊讶，该愤怒，至少该质问，如同排在她后面的男士。
“走不走？别在这儿堵着！”他极不耐烦，不能早点登机耽误了他多大的事儿？能早点在飞机上坐下到底有多重要，
颜欢转回身，她的漂亮让男人消了些火气，但她的话让男人暴跳，“你没有妈妈吗？你不知道该怎么对女士说话吗？”
我在男人爆粗之前掏出了证件，董佳明在刘图强和其他人赶到前把男人控制在一边。
“我们找到了他。”我对颜欢说，“很可惜，他没死。”
颜欢叹口气，有些遗憾，并不意外。
我倒是有些不解，“你其实有机会的，你居然在等飞机。”
颜欢笑了，是的，她可以一路搭黑车到边境，然后想办法偷渡，凭着运气，她会全须全尾到达某个小国，在身上所有钱都被骗走抢走后，寻一个最低贱的工作，赚最微薄的薪水，忍受老板同僚和客人的咸猪手，然后宣称自己自由的活着。不，她不想。所以她是在冒险，还是在等待一个既定的结局？如果不能活成她要的样子，那么其他一切都无所谓了，是坏，还是更坏，有区别吗？
只能说有些遗憾吧，看来运气偏离航线，眷顾了他。颜欢忽然想，刚刚应该去买一杯手冲的，星城机场有号称国内最好的咖啡店，不少网红专门来打卡，据说那儿的咖啡师以前曾是硅谷的工程师，厌倦了和网络数字打交道，某次回国度假，被星城机场中庭的植物打动，于是决定在这里开一间咖啡店，美式装潢，点缀着最新科技奇迹和各种珍贵植物。故事真假难辨，也随着据说顶级的咖啡味道被四处传颂，连带销售了店里各色咖啡杯手冲壶。她真该去看看，也许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2、
在从星城返回濂城的路上，我对颜欢说了我们找到李普的全过程——当然这是经过刘图强同意的，准确的说是刘图强准许了我先对颜欢进行一番攻心术。我明白刘图强的意图，先瓦解颜欢的防线，因为她太过诡谲和深沉，我们必须抓住每一分时机。
李普命大，被海流和涨潮推到了岸边，被路过的村民发现，被送往村中小诊所。他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后一天一夜保持沉默，直到医生和村民无奈决定报警，他悄然离开，留下一堆没了结的账单。好心不该遭遇如此对待，于是医生和村民还是报了警，诊所有监控，警察发现逃单的患者是濂城分局找了好久的李普。
剩下便是没有难度的按图索骥，感谢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和李普还没彻底恢复的智慧乃至体力，刘图强带着人在他试图潜回周乔生办公室所在大厦的后门将他抓捕。
“他知道了那封认罪信。”我盯着颜欢，把她脸上每一点变化看在眼里，我看出她的厌恶和憎恨。“他觉得被出卖了。他很生气。”
“你呢？”颜欢忽然问，并没有等我回答。她说，“没有人可以真的从头再来。”
她说，“一个人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勇气才能把过去的一切都剥离掉？”
她说，“是他把我逼到了绝路上。”
她绝对对我坦诚。她确实是这么说的。“曲警官，算我对不起你。所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好吧，先从周乔生的死开始说起。
颜欢发誓她和李普只是朋友，但周乔生拿出了真实照片和伪造视频出来。
“你不想全世界都知道你和一个神经病人滚在一处，就签了离婚书。”他说的轻巧，因为对他而言确实轻巧，颜欢将净身出户，而他永远抓着所谓把柄，让她永世都活在恐惧里。“想想你爸妈，多么要脸面的人，如果他们知道你的龌龊肮脏会如何？”他声音如冰冷的剑，一点点割破她的皮肤，鲜血淋漓，痛彻心扉，他看在眼里，涌出喜悦。“就算你不在乎他们，对，你确实不在乎，可你总在乎自己吧，要是你那些所谓朋友，那些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他们在网上看到这些，当然不止这些，你知道现在AI能够搞出来所有花样，他们会一帧一帧去欣赏你的姿势，然后一帧一帧去痛骂和嘲笑……”
颜欢不想再听了。“好，”她点点头，“我同意。你想怎么样我都同意。”
是的，从她点头的那一刻，她已经决定了周乔生必须死。
“他不配活着。他是一个混蛋。”颜欢对李普说，“他把我当空气，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多看我一眼。而他居然伪造了我们的视频，要毁了我一生。就因为他想甩了我，并且不想花一分钱。”他们眼前是阳光海，波光粼粼，微风不燥，她深吸一口气，“你愿意帮我吗？”
3、
“他什么都会。”颜欢笑了，她再次坐在审讯室，再次看着对面的我们，这一场景反复出现，她已经习惯。“他做出了视频，黑进大厦的监控系统。不在场证据有了。我在周乔生的汤里加了药，然后把他送到了山上，就在娘娘庙后面，他睡着，足够我回到城中。”
“你知道网上能够买到指纹吧？”颜欢也觉得奇怪，网上什么都有，包括指纹，谁知道他们怎么弄来，最开始是为了上班族打卡，后来也没人管买家是想做什么，“你们查到的那些指纹，当然对不上，因为本来就是伪造的呀。”
“是他动的手。因为我说了恨，他是疯子呀，他说每一刀都对应一个恨字，才能让我恢复到原本的平和呢。”颜欢皱眉，瞬间又开朗。
“我认罪。因为丈夫被杀死，妻子永远是最有嫌疑的一个。”颜欢抱歉的看着我，似乎在说，看，我不是故意骗你，我是没有办法。“谢谢你，没有你，我不会这么快从看守所出来。”
我在颜欢的目光里看到的是嘲讽，看吧，你到底有多愚蠢，才会上了我的当。我调转了视线，我忽然很想念小鱼，如果小鱼在，一定会安慰我。刘图强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存在本身就足够我自惭形秽。在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单方面和他和解了。
“自由真好呀，是不是？”颜欢居然笑了。
她在演绎疯子。刘图强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足够狡猾的女人，他们必须控制节奏。
“李可是怎么死的？”刘图强厉声质问。
颜欢沉默。
我说，“别抱幻想了。你做了这么多事，总要有个说法。与其我们来猜，不如你自己开口。是吗？”
果然，S俱乐部一直存在。从颜欢走出看守所，S俱乐部就恢复了她们的小游戏。
“我有一个朋友。”在老教堂里，躲在面具后面，颜欢低声说，“她丈夫死了。她很开心。”
没人提出任何质疑，那些闪烁闪躲的目光写着，羡慕。
“李太好可怜的，有次她在街上见到我，她说你好福气呀，你老公死的早。”颜欢好像有些歉意。
李太说，“我也想他死。他不死，我就要死了。”
颜欢叹口气，“我告诉了李普。我想我们已经做了，何妨多做一些。李太人不坏，每次我们想要捐钱捐东西，她都是最大方的。好人应该有好报，对不对？”
“S，本来就是SOS，是求救呢。”颜欢直视我，好像我应该理解。“不过那些人太胆小，是李可出事后吧，她们才真的彻底断绝了和我的联系。”
“我也真的没想过，李普居然这么凶狠。”她说的颠颠倒倒，试图露出些疯感来，她的眼神逐渐凌乱，“他不想被婚姻束缚，所以没必要留下能戴婚戒的手指。对不对？”
我打断她的表演，“李太应该很感激你。所以她从没提对我们说起跟你抱怨过丈夫。她还做了什么？”
颜欢想说，忽然又停住口。
我忽然想起那个买虫草花水的人，我们对比了很久，但从没想到变装。我不用去看那段已经烂熟于心的视频，脑海中那个遮挡了所有特征的人已经和李太融为一体。
“爷爷呢？”我厉声。
颜欢怔了一下，爷爷，奶奶，美好的下午茶……。当奶奶走进教堂的时候，她刚刚摘下面具脱下黑袍，她看见奶奶脸上的泪，真心想帮奶奶结束痛苦。她发誓她没想过要杀死爷爷，只是想把他带走，远一点，再也回不来就好。她不想爷爷闹起来，还让李太去买了吃喝……
可他们会信吗？
收起笑容，冰冷才是最好的应对，“我要请律师。在律师来之前，我不会再说一个字。”
我不顾及刘图强试图阻止的目光，“爷爷是个好人，奶奶也只不过是抱怨了两句，这不过是日常，你就去杀人？你杀了爷爷！他没有伤害你。没有伤害任何人！”
颜欢沉默，如同每一个正常人，虽然脑海中可能还在思虑着如何脱身。
“阿珂，老樊，都是你，对不对？他们一个爆料你，一个试图威胁你，他们只是让你不舒服，你就让他们死！”
颜欢看着玻璃，她不知道玻璃窗后面站着谁，他们在一起审判她。好像她是罪人。她不是。
“爷爷到底在哪里？！哪怕是尸体，你把他埋在哪里了？”我发出最后一击。
“没有埋……”颜欢戛然而止。
“在哪儿？”我尖锐追问，试图刺破颜欢最后一层保护壳。
颜欢没有再开口，她在等律师，她想活下去。
足够了。刘图强第一次觉得刑警队有个女警确实不错。我发现他看向我的时候，眼神里写着赞许。
4、
颜欢对律师发誓，她不知道会这样，她真的不知道李普居然如此疯狂。她不过是抱怨了几句，只是夫妻的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埋怨而已，谁没说要杀死丈夫或妻子，大家只是气头上说说，可那个疯子，疯子，居然把抱怨当成了指令。
“也许他才是天生杀人狂。一定是。”颜欢脸色憔悴，目光灼灼，“你们抓他就对了。他杀了那么多人，他一定要偿命。”
“我没想杀他，是误会，我是去找他道别，那会儿我还不知道他杀了那么多人呢。我看见他跌落，我害怕才走掉。掉到海里的人一定死了，他是自己不小心，跟我无关。”
“我没有罪。没有。是他们想要害我，他们逼我。周乔生是个禽兽呀，他打我，他出轨，他和那个贱女人害我失去了孩子……”颜欢哭出了真的泪，她像真的疯了。
谭律是个看起来年轻但经验十足的女人，来自星城最大的律师事务所，她当然会尽全力帮颜欢，只是她有必要告诉眼前这个被害者，“知道我为什么接了你的案子吗？李普，本名林凡，他的妻子艾小南来找我，说林先生接受辩护的唯一条件是我来帮你辩护。
颜欢垂下眼眸，她想起李普说将全部家产留给了妻子，他希望她们能够快乐生活，看来他留下的不光是家产，还有自己手中的把柄，那些被艾小南诬陷到疗养院的证据，随时可以将艾小南摧毁，也可以在关键时刻让艾小南执行他的意志。
到底谁才是疯子？
颜欢抬起眼，只剩一脸讥讽，“他是另一个周乔生罢了，难不成你还想让我感激他？”
“林先生承认他杀死了周乔生、李可、阿珂，杀死李可很简单，只需要用变声器模仿女人，他就会乖乖现身，切断手指是要惩罚他对婚戒的不忠。阿珂是你送到他那边去的，因为骚扰了你，所以需要接受惩罚。承认他伤了老樊，老樊和朱雪莲合谋，承认他拐走了于三省。他足够聪明，知道躲避摄像头，换用各种指纹，让我们找不到痕迹。不过他也指控你试图谋杀他。而警方根据目前的情况，认为你是三起命案及其他案件的主谋。”谭律希望眼前这个女人能够认清现实。
颜欢几乎是嘶吼出来，“每个用阴谋对付男人的女人都有一股阴沟的味道。他们自以为聪明，自以为强悍，自以为没有他们女人注定悲苦。他们都该去死。”
“李可淫荡无耻，周乔生自私卑鄙，于三省看似好人了一辈子，却从没忠实过感情。阿珂厚颜，为了钱可以无中生有，老樊粗鄙，永远要占尽便宜，他们一个个，死不足惜。”颜欢越说越快，带着一股振奋，“没有人需要为他们的死负责，当然你可以说法律高于一切，但人心呢，被伤害的那些女人呢？那些流过的眼泪呢？只有流血和死亡才算痛苦吗？法律不管心碎，公平吗？行尸走肉，委曲求全，荒度余生，难道不该得到解脱吗？”
“如果你现在说出于三省的下落，我会帮你求情。”谭律合上文件，对于当事人，她总要尽心尽力。
颜欢沉默。
“如果林凡先交代……”谭律轻叹一口气，“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颜欢继续沉默。
颜欢在回到号房后和头板大姐头打了一架，她不擅长打架，基本是被单方面碾压，掉了几颗牙齿，掉了几缕头发，身上青青肿肿，要不是看守警察及时阻止，她可能会被打死。大概率不会，但断了肋骨腿骨的可能一定存在。大姐头骑在她身上时说，这是来自朱雪莲的问候。
谭律离开看守所时想，颜欢也许真的疯了。可是，于三省有没有活着的希望？
5、
与此同时，在刑警队办公室，刘图强对小鱼说了和谭律几乎同样的话，不该是他这个队长说出的话，“还有希望，只要一天没有结果，就不能放弃，你放心，我们都放在心上。”小鱼低着头走出来，他还需要很久才能复原。
我决定在休假日邀请小鱼一起去海边走走，我会穿上白衬衫和牛仔短裤。客观的说，，我的腿很漂亮，有修长结实的肌肉线条。我还想和小鱼一起去大丽的店里吃一餐米线糊，听大丽爽朗的笑声，然后我们一起回家，给奶奶送上一束最美丽的花。如果小鱼愿意的话，我想我会在下一个休假日继续这样的行程。或者换一个行程，和小鱼一起去帮邻居们做点杂务，以感激她们对奶奶的照顾。
这样很好。这样的日子过下去就很好。
6、
颜欢吞下了一根抻直的曲别针。没人知道她从哪里得来，为此濂城看守所承担了全部责任，相关人员包括所长分别接受了不同程度的惩罚。颜欢没有死，只是胃里多了一个小洞，她想申请保外就医，谭律争取了，被拒绝。
李普——林凡经过缜密的司法精神鉴定被认定为有独立行为能力的自然人，他会因杀人等罪名接受起诉。
李太被拘押，她涉嫌协助绑架……尘埃落定。
我在刘图强和钟余的帮助下，得到了去医院“看望”颜欢的机会，我只有一个目的，问出于三省的下落。
病房里灌满了阳光，百叶窗开着，好闻的海风吹进来，颜欢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了些，其他一切都好。
居然一切都好。好到让人怀疑她仅仅是生了一场重感冒，随时都可以出院，回到以往的生活，闲适，富裕，可以享用一切的好生活。
颜欢看见我进门，眨了眨眼，有朋友来探望，她做出了礼貌的惊喜，“你好漂亮。”
我确定自己没听错。
“你很适合白色，干净又英气。你想没想过头发稍微长一点，稍微蓬松一点，会显得脸部线条柔美些，锦上添花。”
我确定自己在被品头论足。天知道，我没有恼火。活见了鬼。我不知道颜欢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她本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到底什么时候出了错？
“不要在乎他们说喜欢长发还是短发，他们喜欢你的时候，你什么样子他们都可以接受。要紧的是你要喜欢自己……我没做到呢，他无视我的时候，我就厌弃自己。哪怕他对我恼火，对我凶，我都会觉得好一点，你能明白吗？”
“告诉我于三省的下落，如果你还有一点人心。”我贴着门站着，不想再前进半步，我用距离对抗她有可能的魅惑，“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的时候，是小鱼帮了你。”
“帮我谢谢他，替我问奶奶好。抱歉，我不知道。”颜欢说完转头看窗外，海风美好，天空美好，阳光亲切温暖，这一切都让人愉快。她想享受，不放弃一分一秒。
“他不会原谅你。”我转身离开，果决断然，下次如果还有机会见面，应该是在审判之时。我会因为颜欢罪有应得而鼓掌。
我没有停顿，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到颜欢眼角流下一滴泪，只有一滴。
“带着希望不好吗？”颜欢觉得是阳光引发了眼泪，所以她不去擦拭，弯曲出一个唇角的微笑，如果有人看见，会觉得这是一个善良和美的笑容。
“只要没有结果，永远还有希望，这样不好吗？”
门被狠狠推开，我几步走到床前，目光和声音同样凌厉，“你真以为你还有希望逃脱制裁？你以为你利用李普杀人是有情可原？你是个疯子，是，人都有卑劣的一面，别人努力压抑，努力掩盖，努力用自己的好引发别人的善，你呢，你拼了命的激发那些恶，你知道李普有精神病史，你不管真假，只想利用，哪怕他对你是真心实意，你知道周乔生有阴郁暴力的一面，你就拼命刺激，你要看着他们疯狂……你才是真正的魔鬼！”
颜欢安静的听着，“如果没有我，他们会装一辈子吗？你能保证？”
“我只是把结果提前了而已，不是吗？”
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结果，她和李普，他们共同的结果。他们不再有任何希望了。所谓等待审判只是一个程序，律师，警察，检察官，法官，他们都已经认定了结局，所以不去期待，不去想，享受仅有的时光，这样不好吗？
她忽然很想见到李普，对，李普，她并不认识什么林凡，她只知道那个席地而坐，眼里永远眺望远方的男人，她本来有机会在他的帮助下获得新生。谁想他非要她留下……所以，她不该恨他怨他吗？
只是可惜被我鄙夷，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遗憾，她还以为我会懂她，所有被压抑的被惩罚过的女人都应该懂她，不是吗？
这是颜欢在病床上想的最多的问题，左右摇摆，该还是不该，到她走上法庭的时候也没想明白。到她听到自己被宣判了死刑后才知道，恨。可惜她没机会再见到他，没办法告诉他。她恨到想他死，马上死！要不是他，她何至于此？这个该死的疯子。
好在疯子也被判处了死刑。若有缘，他们会在另一处遇见。
法院开庭那天，濂城几乎所有人都在各种渠道关注着，包括不限于曾经见过他们的“亲爱的”她们，王太，钱太，朱雪莲，大丽姐，东叔，巷子里住的邻居们，那些有关无关的人，他们觉得终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值得共享喜悦。
还有一个好消息，老樊醒来了。在李普在酒馆后巷用砖头敲碎了他的头盖骨后的第二十一天，他醒了，医生进行了全面检查，发现他可以完全康复。他很开心，不认识的人也都很开心。朱雪莲没那么开心，不过也无所谓，她会用最快时间出手濂城的房产，结束周乔生的公司，带着全部钱去星城，她还有大把的前程和生命，不会浪费一点力气在不能带来好处的男人身上。
7、
其他。
钟余在食堂办了一次退休派对，胖厨搞了不少拿手菜，堪比星级饭店，大家美美饱餐了一顿。当然钟余要“简单说两句”，还好，只是两句，一句是希望以后濂城平安，第二句是希望大家精诚团结。刘图强有些歉然，他已经申请调往星城，无他，为孩子能接受更好的教育。消息在私下里流传，没人捅破。
还有一个私下传言是我和小鱼谈起了恋爱，也没人捅破，因为乐见其成。小鱼还抱有找到于三省的渺茫希望，并申请回归了刑警队，董佳明愿意和他对调。董佳明发现自己更适合办公室工作。我为帮小鱼，专门找了父母和亲朋，我第一次开口求助，长辈纷纷伸出援手。一定会找到的。我坚持对小鱼这么说。
王太守在店里，感谢连续的好天气，游客如织，帐篷和围炉煮茶每天都生意兴隆。王先生准备帮她请一个品牌运营公司打造一个网红品牌，然后招收直营和加盟商铺，如果搞好了，说不定来年就可以卖一个大价钱。王太也找了律师，星城最好的商业律师，她要拟一个保护自己资产的合同，这将是她往后美好人生的起步。
在星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上，施思在自己的美甲店里帮客人选颜色，有些甲片颇贵，但适合贵气的场合，有些颜色偏淡，适合商务应酬，有些人适合法式，简单干净，会给人留下最好印象。所以可以每样都试试，也算时不时换一种心情。“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也要多变化一些，不然太沉闷，自己也会厌呢。”施思点点头，她帮客人定了主意，客人觉得很满意。
施思雇了四个美甲师，还有一个男孩专门帮客人提供造型咨询，这家店以品味出色著称，人都说美丽独立的老板娘曾在纽约学过艺术，有独到的品味和眼光。当然这些话是施思通过不同客人的口一点点散播出去的，当然这些话都是假的，可品味是真的，钱也是真的，让施思可以准备把孩子接到身边，这就够了。
王太和施思再没有想起过颜欢，她们要忙着展开各自的生命，过去的一切都无法挽回，所以就让它们彻底过去吧。
我偶尔还是会想起颜欢，有时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淡施脂粉，自然卷发，白色剪裁款衬衫，我想颜欢见了一定会喜欢。我们本来有可能成为朋友，天知道我曾真的认为美好如颜欢，一定无辜。可惜，我错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一切都会过去，阳光会铺满海面，这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