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着两团火。
“幽灵部队……”
他把这四个字放在舌尖上反复碾磨,每一个音节都透出一股烈酒的辛辣,滚烫地灼烧着喉咙,直冲天灵盖。
那股劲头,带着致命的诱惑。
“好!这个名字,老子喜欢!”
他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
桌上那只本就有裂纹的粗瓷碗,再也撑不住,应声碎成了几块。
“来无影,去无踪!不跟你硬碰硬,专掏你的心窝子!他娘的,这才叫打仗的最高境界!”
李云龙整个人彻底活了过来,兴奋地在指挥部里来回踱步,脚下的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之前被鬼子小部队偷袭的憋屈和耻辱,此刻全数转化成一种扭曲的亢奋!
他的脑子里已经有了画面。
一支属于他李云龙的部队,像狼群潜行于黑夜,悄无声息地撕开鬼子的防线,把那些自以为是的鬼子指挥官,一个个从指挥部里拖出来,拧断脖子!
“成才!”
李云龙脚步一顿,猛地转身,死死盯住成才。
那眼神,恨不得当场就从地里刨出这么一支部队来。
“你给老子说!这人,该怎么挑?!”
“老子现在就下命令,把全团打枪最准的那些兔崽子,全都给你拎过来!不管是一个营,还是一个连,只要你看得上,老子都给你!”
这话,他说得山响。
然而,成才只是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将桌上那几片碎瓷的锋利边缘,不急不缓地一一对齐,重新拼凑出一个碗的轮廓。
他的动作细致而专注,像是在摆弄什么精密的仪器。
“叔,不行。”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神枪手,不等于狙击手。”
“什么?”
李云龙一愣,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神枪手还不就是狙击手?不都是打冷枪的吗?难不成还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
成才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李云龙的困惑。
“神枪手,是在靶场上,用成千上万发子弹喂出来的。他们习惯固定的距离,熟悉的环境,清晰的目标。把他们放在阵地上,他们能打中五百米外的敌人。这,就是他们的极限。”
“但狙击手,不一样。”
成才的声音里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让狂躁的李云龙,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枪法,只是狙击手最基础的技能,甚至不是最重要的。”
“一个合格的狙击手,首先必须是顶级的渗透专家。他要能像水一样,无声无息地融进任何地形,在敌人眼皮子底下穿行,而不被发现。”
“其次,他必须是一个伪装大师。他能用身边的泥土、树叶、杂草,把自己变成环境的一部分。他不是躲起来,而是让自己彻底消失。”
“然后,他必须是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他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在观察。观察风向,观察湿度,观察敌人的巡逻路线,兵力部署,指挥官是谁,士气高低。他的一双眼睛,就是我们安插在敌人心脏的情报站!”
“最后,他才是一个杀手。”
“在最关键的时刻,对最高价值的目标,打出最致命的一枪。然后,像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成才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钉子,狠狠楔进李云龙的脑子里。
他彻底懵了。
他打了半辈子仗,自认对步兵战术的理解滚瓜烂熟。
可今天,成才嘴里的这个“狙击手”,把他对战争的所有认知,砸了个稀巴烂。
这他娘的哪里是兵?
这是猎人!是刺客!是藏在暗处,随时准备咬断你喉咙的独狼!
“你的意思是……”李云龙的声音有些发干,“咱们以前练的那些神枪手,在人家面前,都是花拳绣腿?人家那才是杀人的真功夫?”
“可以这么理解。”成才毫不客气地点头,“神枪手是被动地等着目标出现。”
“而狙击手,是主动寻找,甚至创造目标。他们决定什么时候开枪,在哪里开枪,打谁,比开枪本身更重要。”
“就像这次偷袭你们的鬼子。”成才朝外面指了指,“他们为什么能成功?因为他们绕过了你们所有的防线,直接出现在指挥部。他们打的,是孔团长,是你们的机枪手,是通讯兵。这,就是狙击思维。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
李云龙沉默了。
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端起桌上那半杯凉透的茶水,仰头灌了下去。
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却浇不灭他心里那团越烧越旺的火。
他想起了被服厂。
成才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不费一枪一弹,用烟瘫痪敌人,用炸弹端掉指挥车。干净,利落,精准得吓人!
原来,那不仅仅是武器的胜利,更是战术思想的胜利!
“他娘的……”
李云龙低声骂了一句,眼神却前所未有地亮了起来。
“那……那这种兵,到底该怎么挑?”
他被彻底说服了。
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惜一切代价,搞出这么一支部队来!
“叔,我要的人,和你想的,可能不太一样。”
成才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
“枪法,可以练。但有些东西,是天生的。”
“第一,我要的,是绝对的耐心。我需要那种能在一个地方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甚至不拉不撒,身体都不会僵硬的人。我要的是猎人,不是猴子。”
“第二,我要的,是极致的冷静。子弹擦着耳朵飞,炮弹在身边炸,他的心跳都不能快一下。我要的是石头,不是兔子。”
“第三,我要的,是超凡的观察力。他要能在一片树林里,分辨出哪片叶子是假的。他要能在一群人里,一眼就找出谁是头儿。他要能把一袋混在一起的黄豆和绿豆,一颗一颗地分出来,还不能出错。”
“第四,我要的,是绝对的服从和默契。狙击手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需要一个观察手。观察手就是他的另一双眼睛,另一个大脑。两个人,必须像一个人一样思考,一样呼吸。我说卧倒,他绝不能蹲着。”
成才每说出一条,李云龙的眼皮就跟着跳一下。
等到成才全部说完,李云龙彻底傻了。
这他娘的是在招兵吗?
这分明是在招神仙!
找个枪打得准的,容易。
找个跑得快的,也容易。
可要找一个能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动弹,还能在炮弹坑里绣花的变态,上哪儿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