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不是扯淡吗？”李云龙说话都有些结巴，“按你这个标准，别说咱们独立团，就是把整个386旅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一个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
成才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意味深长。
“真正的精锐，不是挑出来的，是练出来的，是淘汰出来的。”
“我会组织一场选拔。一场有史以来，最残酷，最变态的选拔。”
“我不管他以前是战斗英雄，还是炊事班的伙夫。在我的选拔里，所有人都是一个代号。能撑到最后的，才有资格成为‘幽灵’的一员。撑不住的，就给我滚蛋！”
成才的语气依旧平淡，可话里的内容，却让李云龙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后颈窝窜起一股凉气。
他脑海里，已经出现了无数士兵被折磨得哭爹喊娘的场面。
但他没有犹豫。
李云龙是个赌徒，天生就喜欢用最小的赌注，去博最大的收益！
眼下，成才和他的“幽灵部队”，就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也最诱人的一场豪赌！
赌赢了，独立团，不，整个八路军的战术都可能被改写！
赌输了……顶多就是折腾掉一些兵痞的锐气！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划算！
“好！”
李云龙猛地站起身，浑身的悍匪气势再也压不住，像一头终于挣脱了笼子的猛虎！
“就按你说的办！”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支‘幽灵部队’的总教官！整个独立团，除了我李云龙，你最大！你要人给人，要枪给枪！谁他娘的敢不听你的，你先毙了他，再来跟老子报告！”
他大步绕过桌子，走到成才面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成才的肩膀上。
“才子！老子把整个独立团的未来，都押在你身上了！”
“你他娘的，可别给老子掉链子！”
……
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嘚嘚嘚”地停在了指挥部门口。
紧接着，一个清朗、干净，与这个充斥着血腥与硝烟的院子格格不入的声音响了起来。
“请问，这里是独立团团部吗？李云龙团长在不在？”
李云龙和成才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外。
李云龙把烟锅往腰带上一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院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
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挺拔，穿着一身崭新的八路军干部服，那身衣服干净得连一道褶子都没有。
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面皮白净，斯斯文文，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浓郁的书卷气。
他手里牵着一匹高头大马，马的毛色也被打理得油光水滑。
这副一尘不染的模样，出现在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空气中还弥漫着铁锈味的独立团驻地，显得无比突兀，无比刺眼。
李云龙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眉头皱起，粗声粗气地喝问：“你谁啊？找老子干什么？”
那年轻人显然被李云龙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给惊了一下，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他扶了扶眼镜，从挎包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递了过来，姿态客气又严谨。
“报告李团长，我叫赵刚。这是我的介绍信，奉上级命令，前来独立团担任政委一职。”
“政委？”
李云龙的眉毛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接过信，看都没看，直接塞进了口袋里，一双审视的眼睛，仿佛要将赵刚从里到外扒个干净。
他的嘴角撇了撇，轻蔑之意毫不掩饰。
“政委？就你？”
“一个白面书生，读了几年洋墨水，就跑到这儿来当政委？”
李云龙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脸几乎要贴到赵刚的脸上。
一股浓烈的旱烟味混合着汗臭，像一堵墙般撞在赵刚脸上，熏得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我问你，会开枪吗？会拼刺刀吗？知道怎么埋地雷吗？”
赵刚的脸瞬间涨红。
他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悍将，竟是如此粗鲁无礼。
但他还是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挺直了腰杆，不卑不亢地回答：“报告李团长，我是燕京大学的学生，在抗大学习过军事理论。虽然实战经验不足，但我会努力学习。”
“学习？”
李云龙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屋檐上的尘土簌簌直掉。
“学习！在战场上，你他娘的有学习的机会吗？小鬼子的子弹会等你学会了再打过来吗？”
“我告诉你，在我李云龙的独立团，不认什么狗屁理论！”
“老子只认一条！那就是能不能干掉鬼子！”
“不能干掉鬼子，你就算是他娘的天王老子，也是个废物！”
赵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所受的教育是温良恭俭让，是据理力争，哪里见过这种泼妇骂街般的阵仗。
他紧紧抿着嘴唇，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就在这时，成才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李云龙身后，一言不发。
但他的出现，就像一块冰投入了沸腾的油锅，让院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冷却，凝结出一种诡异的宁静。
赵刚的注意力，立刻被这个年轻人牢牢吸住。
太冷静了。
在这个血与火交织，连团长都像一头暴怒雄狮的环境里，这个年轻人却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不起半点波澜。
他的站姿，他身上那股与环境融为一体又超然物外的气质，都让赵刚感到一种强烈的违和与好奇。
“他又是谁？”赵刚忍不住问道。
“他？”
李云龙像是炫耀自己最心爱的战利品，一把搂过成才的肩膀，得意洋洋地吼道：“我侄子，成才！亲的！”
“前两天，老子不费一枪一弹，端了鬼子一个运输队，缴获了两车盘尼西林和电台，全是他娘的这小子的功劳！怎么样？我李云龙的侄子，不赖吧！”
“侄子？”
赵刚的眉头，在镜片后不着痕迹地蹙了起来。
他来之前，就听说了李云龙在被服厂立下大功的事。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功劳背后，竟然是这么一层关系。
任人唯亲！
这四个字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赵刚的心里。
这是他这种受过正规思想教育的知识分子，最痛恨、最不能容忍的毒瘤！
他看向成才的目光，瞬间变了。
先前的好奇与探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与警惕。
在他眼中，成才不再是一个神秘的年轻人，而是一个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关系户”，一个亟待他纠正的“不正之风”的活标本。
成才清晰地感受到了这股充满敌意的审视。
但他毫不在意。
他只是平静地回望着赵刚，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一片飘落的树叶。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赵刚感到憋闷。
他感觉自己蓄满力的一拳，重重打在了棉花上，满腔的原则和道理，竟无处宣泄。
“好了好了！”李云龙大手一挥，打断了这诡异的对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老赵，你刚来，正好赶上饭点！”
他不由分说，一把揽住赵刚的肩膀，像拎小鸡一样就要往屋里拖。
“走！先跟老子去喝两杯！有什么话，等喝趴下了，躺在被窝里慢慢说！”
“哎，李团长！现在是工作时间！我们应该先熟悉一下部队的情况……”
赵刚拼命挣扎，他那身干净的制服上，瞬间被李云龙那满是油污和灰尘的大手，印上了一个清晰的黑手印。
“熟悉个屁！”
李云龙的力气大得惊人，拖着赵刚的身体，蛮横地吼道：“喝酒！就是最快熟悉情况的办法！来来来，才子，去把老子藏在床底下的那坛地瓜烧给刨出来！今天，老子要跟咱们的新政委，不醉不归！”
赵刚被李云龙连拖带拽地拉进了指挥室。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院子里那个纹丝不动的年轻人。
那眼神里，有理想主义者初入乱世的迷茫，有秀才遇到兵的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激起的，不易察觉的坚定。
他知道，自己在这独立团的工作，恐怕比想象中，要艰难百倍。
而他的第一个战场，已经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