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团的临时指挥部，空气像是凝固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煤油灯的火苗无力地跳动着，将墙上巨大的作战地图映照得忽明忽暗。
李云龙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卷烟，呛人的烟雾将他的脸笼罩在一片模糊中，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钉在沙盘上，闪烁着狼一样的光。
脚下的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
成才的计划，就像一坛最烈的烧刀子，闻着香，喝下去却能要了人的命！
胆大包天，滴水不漏。
可他娘的也太悬了！
整个计划最要命的一环，就是“围点打援”。
一旦挡不住从太原和阳泉扑过来的鬼子援兵，他独立团这两千多号弟兄，就不是吃肉，而是要被人连骨头带渣子一块吞了！
光靠他一个独立团，绝对不行。
“不行，老子得找人！”
李云龙猛地将烟头砸在地上，用脚底狠狠碾灭，火星四溅。
他转身，像一头蛮牛般冲向角落那台手摇电话机。
“给老子接新一团！快！”李云龙对着通讯兵的耳朵吼道，唾沫星子喷了人家一脸。
摇柄飞转，电流声“滋滋”作响。
很快，听筒里传来丁伟懒洋洋，还带着睡意的声音：“喂？谁啊？大半夜的奔丧呢？”
“我，李云龙！”
李云龙的大嗓门像是平地炸开一个惊雷，吼得听筒嗡嗡作响。
“老丁，别睡了，起来发财！”
“发财？你李云龙什么时候学会撒钱了？”
丁伟一听是这老伙计，睡意顿时消散，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精明。
“你小子是不是又摸到什么好东西了？先说好，这次缴获，老规矩，见者有份，我得一半！”
“一半？瞧不起谁呢！这次的买卖，咱俩平分！”李云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开始下套。
电话那头，瞬间没了声音。
死一般的寂静。
李云龙甚至能想象出丁伟此刻的表情，绝对是见了鬼一样。他太了解李云龙了，这小子属貔貅的，吃进去的骨头渣子都得嚼碎了咽下去，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
“李云龙，你少跟老子来这套！”丁伟的声音陡然变得警惕，“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到底想干啥？”
“嘿嘿，老丁。”
李云T云龙压低了声音，像个诱人下地狱的魔鬼。
“我问你，一座县城，想不想要？”
“……”
电话那头又一次沉默了，这次足足过了十几秒。
随即，丁伟的咆哮声炸响，差点震聋李云龙的耳朵：“李云龙！你他娘的是不是喝多了马尿说胡话？打县城？你拿什么打？拿你那两千多号人去给鬼子塞牙缝吗？”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胡来，老子第一个就去旅长那告你的状！”
丁伟的反应，完全在李云龙的意料之中。
他也不急，慢悠悠地点上第二根烟，吸了一口。
“老丁，别激动，听我说完。我没疯，这次，咱有十足的把握！”
“你有个屁的把握！”
“老子有人！”李云龙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藏不住的得意，“我侄子，成才，回来了！他给老子送了份大礼！”
“成才？”
丁伟的声音瞬间变了调。
成才这个名字，如今在整个晋西北，分量太重了。抗大那次，丁伟可是亲眼见过那小子和他那套杀人理论的厉害。
“他回来了？他给你什么大礼了？”丁伟急切地追问。
“一份平安县城的‘解剖图’！”
李云龙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锤。
“从城防漏洞到兵力部署，从巡逻路线到换岗时间，他娘的哪个炮楼有几挺机枪，哪个下水道能钻进去一个营，都给老子摸得一清二楚！”
“老丁，我跟你说，现在的平安县城，在老子眼里，就跟没穿裤子的黄花大闺女一样，我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电话那头，丁伟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是个军事天才，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份情报背后那令人头皮发麻的价值。
这他娘的不是打仗，这是开卷考试啊！
“你说的……都是真的？”丁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千真万确！我侄子刚带人从平安县城里杀了个七进七出，还顺手把鬼子的军火库给点了！现在城里的小鬼子就是一群没头苍蝇！”李云龙越说越亢奋。
“我操！”丁伟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你小子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摊上这么个侄子！”
他顿了顿，语气立刻变得果决：“说吧，要我怎么干？”
“爽快！”李云龙一拍大腿，震得桌上的茶缸子直跳。
“我要打平安县城！你和老孔，替我把太原和阳泉过来的援兵，给我死死地按住！”
“只要给我八个小时，不，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老子保证拿下平安县城！”
丁伟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脑子里正飞快地进行着沙盘推演。
打援，那是硬碰硬的血战，是拿人命去填的。
“李云龙，这可是玩命的买卖。”丁伟沉声说道。
“废话！打鬼子哪天不是在裤腰带上拴着脑袋？”李云龙吼道，“老丁，给句痛快话，干不干？你要是怕了，这泼天的富贵，老子就自己一个人享用了！到时候缴获的三八大盖、歪把子、九二式，你可别眼馋！”
“干！他娘的，为什么不干！”
丁伟也被李云龙的豪气点燃了，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在电话里都变了形。
“这么好的机会要是不干，老子这团长也别当了！你放心，太原方向的鬼子，交给我新一团！只要我丁伟还有一个人，就绝不放一个小鬼子过去！”
“好兄弟！”李云龙激动地大喊，“等打完了，缴获的武器，你先挑！”
“这可是你说的！”丁伟嘿嘿一笑。
挂了丁伟的电话，李云龙又马不停蹄地要通了孔捷的新二团。
跟孔捷的沟通就简单多了。
孔捷性格稳重，但骨子里同样是头不甘寂寞的猛虎。当他听完李云龙的计划和成才带回来的情报后，虽然也震惊于计划的大胆，但更多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老李，你这个计划，有成才那小子的影子。”孔捷一针见血，“这打法，就是他那本《纲要》里说的‘中心开花’和‘围点打援’。有这么详细的情报支撑，我看能打！”
“哈哈，还是老孔你有眼光！”李云龙大笑，“怎么样，阳泉那边的鬼子，你包了？”
“包了！”孔捷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却重如泰山。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打援伤亡肯定不小，打下平安县城，你可得多补偿我点弹药。”
“没问题！只要打下来，别说弹药，你要小鬼子的山炮，老子都给你弄几门来！”
搞定了丁伟和孔捷，李云龙心里最后一块大石头轰然落地。
他转过身，看着指挥部里同样一脸兴奋的赵刚和成才，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狂野而自信。
“妥了！两个主力团给咱们当保镖，这回，老子要让平安县城的小鬼子，插翅难飞！”
赵刚看着亢奋的李云龙，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但他还是冷静地提醒道：“老李，别高兴得太早。丁伟和孔捷那边压力很大，我们攻城的时间非常有限，必须速战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