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第一次觉得，仗还可以这么打。
刘嫣然那丫头片子，用一个话筒，几篇稿子，就把晋西北的伪军搅得人心惶惶。
这玩意儿，看不见摸不着，却比炮弹的威力还邪乎。
这股邪乎劲儿，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另一个“新玩意儿”。
第二天，他便拉上了丁伟和孔捷，三人轻车简从，直奔亮剑旅的特战大队训练场。
这里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有跑道和靶场的土坷垃操场了。
放眼望去，一片鳞次栉比的街区拔地而起，青砖灰瓦，街道纵横。
若不是远处还是熟悉的太行山脉，三人几乎以为自己一脚踏进了哪座县城。
成才调集了全旅的工兵，又动员了上千民夫，硬是一个多月，就把这片开阔地变成了一座城。
一座按照刘嫣然情报处搞来的太原城南区地图，一比一复刻出来的模拟城市。
房屋，街道，下水道井盖，甚至墙上褪色的标语……所有细节，分毫不差。
李云龙嘴里叼着的烟卷掉在了地上都浑然不觉。
他绕着一栋灰扑扑的两层小楼走了一圈，伸手在粗糙的墙壁上用力搓了搓，搓下来一手灰。
他又探头从窗户往里看，里面的房间隔断、楼梯位置，都清晰可见。
“我操！”
李云龙憋了半天，终于吼出声来。
“成才这小子，他娘的是要把太原城整个搬到咱们家门口啊！”
丁伟站在一个街角，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一个造型丑陋的碉堡，那位置、那射击孔的角度，跟他脑子里情报图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喃喃自语。
“这哪是训练……这是提前彩排。”
“等咱们的兵真进了太原，闭着眼睛都能摸到鬼子的厕所在哪个茅坑。”
孔捷的脸色最是复杂，他倒抽一口凉气，指着一排房屋墙壁上那些不起眼的破口和预留的射击孔。
“你们看这儿。”
他的声音有些发干。
“这小子连巷战的战术都提前设计好了。这叫……哦，对了，战场预设。我的乖乖，这仗还没开打，就已经在自己家院子里赢了一半了。”
三人正震撼间，一阵尖锐、急促的哨声撕裂了空气。
“嘟——嘟嘟——”
下一秒，一队队黑影从街区的各个角落里猛地窜了出来。
他们身穿特制的黑色训练服，脸上涂抹着遮蔽面容的油彩，以四人为一个战斗小组，动作迅捷，配合默契，带着一股捕食的凶悍劲头，瞬间冲入模拟街区。
“砰！砰！”
沉闷的枪声接连响起。
射出的不是致命的子弹，而是兵工厂按照成才的要求，特制的蜡头弹。
这东西打不死人，可一旦命中，钻心的疼，立刻就会在身上留下一个红色的印记。
“一组掩护！二组突入！注意二楼窗口！”
魏和尚嘶哑的吼声在街区里回荡。
他如今是特战大队一营的营长，嗓门还是一样大，但吼出来的内容，却让李云龙三人都感到陌生。
街角，一个战斗小组刚冲到一栋楼下，还没来得及破门。
二楼的窗口，一支枪管悄无声息地伸出。
“砰！”
扮演“敌人”的教官扣动了扳机。
冲在最前面的那名队员身体猛地一震，油彩下的脸瞬间皱成一团。
“你阵亡了！滚出去！”
教官的骂声传来。
那名队员悻悻地摘下头盔，一脸的不甘，却还是遵守规矩，快步跑出了街区。
几乎就在他被“击毙”的同一时间，他的两名队友已经用一个撞锤，“哐”的一声巨响，撞开了房门。
破门而入的瞬间，屋内立刻响起更为激烈的交火声。
砰！砰砰！
几秒钟后，一切归于平静。
一名队员从二楼窗口探出头，对着楼下的队友，打了一个表示安全的手势。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眼花。
这种被称为“室内近距离战斗”，也就是CQB的全新训练模式，彻底重塑了李云龙他们的战争观。
在狭窄的房间里如何配合作战。
如何快速清空每一个角落。
如何在一瞬间判断谁是威胁，谁是目标。
甚至，如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单凭对手的呼吸和脚步声来定位敌人。
李云龙、丁伟、孔捷三人站在一处特意搭建的高台上，俯瞰着下方的一切，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手攥紧了。
“这打法，太快了，也太狠了。”
丁伟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另一组队员用闪光弹清场，突入，射击，一连串的动作衔接紧密，前后不过十秒钟。
他忍不住赞叹。
“这要是换上真家伙，屋里的鬼子连拉开保险的机会都没有。”
“你们看那个。”
孔捷指向另一边。
一个小组正利用绳索，从三层楼的楼顶快速垂降，在半空中就调整好姿势，然后猛地蹬墙破窗而入。
“他娘的，这都会飞檐走壁了！”
孔捷感慨万千。
“以前咱们打县城，哪个不是拿人命往上填。成才这小子，是把咱们的兵，一个个都往杀人的机器上练啊。”
李云龙的脸上，得意几乎要溢出来，那神情，就是在炫耀“看，这是我侄子，厉害吧”。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静地开口。
“这算啥。”
“前两天，成才还带着他们搞了个夜间渗透训练。一百多号人，硬是从老子两个营的警戒圈里摸了进去，愣是没一个哨兵发现。”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后怕。
“等摸到指挥部，丁伟你猜怎么着？”
“他们把守夜的警卫员全给绑了，还在老子的枕头边上，放了张破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三个大字——‘你死了’。”
“他娘的！”李云龙一拍大腿，“差点没把老子给吓出毛病来！”
丁伟和孔捷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完全无法想象那种场景。
一个师的指挥部，防卫森严，竟然被人摸到了师长的枕头边还没人发觉。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能理解的战争范畴。
训练一直持续到傍晚，太阳的余晖将整片模拟街区染成了血红色。
满身泥土、汗水和红色蜡印的特战队员们，在空地上集合。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喘息声。
成才站在他们面前，面无表情，目光里没有一丝温度。
“今天，阵亡一百一十二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按照规矩，阵亡的人，晚饭减半，外加五公里负重越野。”
队伍里没有骚动，没有人有怨言。
所有人都笔直地站着，眼神里是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疲惫，但疲惫之下，是一种被磨砺出的、属于野兽的精光。
成才的目光从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上扫过。
“你们记住，训练场上每一次‘阵亡’，都是在为战场上的生存积攒机会。”
“你们流的每一滴汗，都是为了在战场上少流一滴血。”
“从明天开始，训练加倍。除了CQB，我们还要进行爆破、伪装、敌后生存训练。”
“我要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在任何环境下出现，用最直接的方式，切断敌人的喉咙。”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穿过人群，投向了遥远的、太原城的方向。
那目光，是一种不带个人情绪的审视。
“因为我们的下一个战场，守备森严。”
“而你们，必须成为比驻守在那里的恶鬼，更难缠的存在。”
远处的土坡上，李云龙、丁伟、孔捷三人沉默地听着成才的训话，心中百感交集。
他们知道，一支从未有过的虎狼之师，正在他们眼前，被一个叫作成才的年轻人，从零开始，一点一点，用血与汗，锻造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