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
两个字，没有温度，却重如山岳。
成才没有再看李云龙一眼。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跨出那间被血腥和酒精浸透的新房。
他的背影挺拔，每一步都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院子里，血腥味依旧浓重。
魏和尚和王喜已经指挥着战士们，将山本一木和他那十几名特工的尸体，像拖死狗一样堆在了一起。
山本那颗被挂在旗杆上的头颅，双目圆睁，死不瞑目地“注视”着这片他永远无法征服的土地。
成才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穿过院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一个“幽灵”队员的耳朵里。
“幽灵，全体集合！”
“五分钟，后山集合点，全装，带上我们所有的家底！”
“是！”
黑暗中，一道道原本已经融入环境的身影，瞬间剥离出来。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只是用最快的速度，检查装备，补充弹药，然后如真正的鬼魅，朝着后山的方向汇集。
五分钟后。
后山一处隐蔽的岩洞里，三十二名“幽灵”队员，全员到齐。
他们身上还带着刚刚那场屠杀留下的硝烟与血气，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凝结着冰冷的肃杀。
他们静静地站着，像三十二尊沉默的杀神，等待着他们的王，下达新的命令。
成才站在他们面前，昏暗的马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清的阴影。
“情况，我就不废话了。”
他的声音，冻结了洞穴里的空气。
“秀芹嫂子中了一枪，子弹取出来了，但我们没有消炎药。”
“没有药，她撑不过三天。”
“三天，七十二个小时。”
“我们的任务，就一个。”
成才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队员的脸。
“潜入平安县城，把我们需要的药，给老子拿回来！”
“不管是用钱买，还是用枪抢！”
没有人说话。
但每一个队员握着枪的手，都不自觉地紧了紧。
那股无形的压力和杀气，让岩洞里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这次行动，代号‘续命’。”
“我不管平安县城现在是龙潭还是虎穴，我不管他有多少鬼子，多少伪军！”
“七十二小时之内，我要药！”
“同时，”成才话锋一转，声音里的寒意，让所有人都心头发紧。
“我要你们，把整个平安县城，给我从里到外，彻底翻一遍！”
“我要一张最详细的地图！”
“详细到每一条下水道，每一个火力点，每一个暗哨！”
“我要一份最精确的情报！”
“精确到鬼子军官每天上几次厕所，伪军连长收了多少黑钱！”
“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三十二人，异口同声的低吼，像一群即将出笼的猛兽。
“出发！”
没有再多的动员。
三十二道黑影，在成才的带领下，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他们就像一滴墨水，融入了无边的黑暗。
……
平安县城。
凌晨四点，一天中最黑暗，也最沉寂的时刻。
城墙上，日军和伪军的巡逻队，比往常增加了三倍不止。
探照灯的光柱，来回扫荡着城墙外的每一寸土地。
城门口，更是架起了两挺重机枪，沙袋工事堆得老高。
增援部队被全歼的消息，像一场剧烈的地震，早已传回了平安县城。
整个县城的日军指挥部，都陷入了一种惊恐和狂怒交织的情绪中。
他们想不通，一个满编的加强大队，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
他们更想不通，山本特工队的奇袭，为什么会变成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此刻的平安县城，就是一座被恐惧和愤怒包裹起来的铁桶。
一只苍蝇，都休想轻易飞进去。
城北，一处不起眼的排污河边。
河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河面上漂浮着各种垃圾。
突然，漆黑的河面上，冒出几个头颅。
他们嘴里咬着芦苇管，身上涂满了黑色的污泥，与周围的黑暗和肮脏，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成才吐掉嘴里的芦苇管，抹了一把脸上的臭水，对着身后打了个手势。
片刻之后，三十二名“幽灵”队员，全部悄无声息地从恶臭的河水中爬上了岸。
他们就像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水鬼，身上滴着污秽的液体，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半点声响。
他们抬头，看着面前那高大，且布满电网的城墙。
在城墙下方，有一个直径不到一米的，被铁栅栏封死的下水道出口。
两名队员无声地摸了过去，从怀里掏出特制的工具，没有发出任何切割的火花和声音，只用了不到三分钟，就将那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完整地取了下来。
成才第一个钻了进去。
腥臭、黑暗、压抑的下水道里，三十二人排成一列，鱼贯而入。
半个小时后。
平安县城内，一间废弃多年的染坊后院。
三十二道身影，如同鬼魅，从一口满是蛛网的枯井中，依次爬出。
他们成功潜入了这座戒备森严的城市。
染坊的仓库里，充满了刺鼻的化学染料和灰尘的味道。
成才摊开一张来之前就准备好的，极为简陋的平安县城地图，用一块木炭，在上面迅速标注着。
他抬起头，开始下达今晚最核心的指令。
“时间紧迫，分头行动。”
“魏和尚！”
“到！”
“你和王喜，带第一组，共八人。鬼子的军需仓库，弹药库，全部给我摸清楚！”
成才的木炭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
“我不要你们现在动手，我要你们在明天天黑之前，给我一份精确的报告。防卫力量如何，看守人员的换班规律。”
“是！”魏和尚和王喜重重点头。
“张二牛！”
“到！”那个最沉默的狙击手站了出来。
“你带第二组，六个人，全是神枪手。你们的任务，是城防。”
成才的木炭，沿着城墙画了一圈。
“把平安县城所有的城门、炮楼、明哨、暗哨，给我一个个抠出来！我要知道每一个火力点的射击死角，每一队巡逻兵的路线和时间。”
“我要这张城墙，在咱们眼里，跟一张纸一样透明！”
“是！”张二牛言简意赅。
“剩下的人，分成四个小组，跟我直属。”
成才的声音，变得更加冰冷。
“第三组，目标，日军宪兵队司令部和特高课。我要他们的建筑结构图，人员编制，军官名单和住址！”
“第四组，目标，日军主军营。兵力，装备，尤其是他们的炮兵阵地和重武器仓库，给我查个底朝天！”
“第五组，目标，伪军司令部和他们的几个营区。别小看这帮二鬼子，我要知道谁是铁杆汉奸，谁是混饭吃的，他们的战斗力怎么样，军官之间有什么矛盾！”
“第六组，目标，城内所有关键设施。电厂、水厂、火车站、粮仓、银行！把这些地方的地图，全都给我画出来！”
成才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魏和尚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猛然抬起头，眼中先是震惊，随即被一种狂热的火焰所取代。
这哪里是来抢药的？
这分明，是来给整个平安县城，做一次最彻底的，开膛破肚式的战前勘察！
他要的，根本不止是几盒盘尼西林。
他要的，是整个平安县城！
“所有情报，明晚十点，在这里汇总。”
“行动期间，除非万不得已，不许开一枪，不许伤一人，不许暴露任何行踪。”
“我们是幽灵，是影子，是吹过这座城市的风。”
“都清楚了吗？”
“清楚！”
“散！”
一声令下，三十道身影再次化整为零，无声地融进平安县城的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仓库里，只剩下成才和另外一名负责通讯和警戒的队员。
成才看着地图上，那个被他用木炭重重圈起来的地方——日军陆军医院。
那里，才是整个平安县城药品最集中的地方。
也必然是，防守最严密的地方。
最硬的骨头，他要亲自去啃。
他收起地图，对着身边唯一的队员，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
“你守在这里，接应各组，架设电台，随时准备和团部联系。”
“副参谋长，您呢？”
“我去取药！”
他转身，独自一人，走向了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