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事件”的消息，在二十四小时内，剧烈撼动了整个华北。
北平，华北方面军总司令部。
这里的空气沉重，连呼吸都带着金属的锈味。
总司令官冈村宁次，这个被誉为“帝国名将之花”的陆军大将，一张脸孔已绷到极致，呈现出一种缺氧的青紫色。
他的视线，定格在桌上的两份电报上。
纸页的边缘，已被他无意识的指压捏得微微卷曲。
一份，是黑田研二动用第一军最高密级发出的绝命电报，内容简短到令人心悸——“筱冢阁下玉碎”。
另一份，则是在数小时后，由太原城内残存的守备部队，用一台老旧的长波电台，断断续续发出的求援信号。
电文的字里行间，充斥着语无伦次的恐慌，混乱，以及彻底的崩溃。
啪！
一声炸响。
冈村宁次的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那力道让桌上的一个青瓷茶杯猛地跳起，随即坠落在坚硬的地面。
“咔嚓——”
碎裂声格外刺耳，在寂静的司令部内回荡。
“八嘎！”
他终于爆发，声音不再是命令，而是一头受伤野兽的嘶吼。
“一个军的司令部！”
“一个现役的陆军中将！”
“就在我们帝国的腹心之地，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筱冢义男是干什么吃的！第一军那三万多名帝国勇士，全都是一群饭桶吗！”
咆哮声冲击着墙壁，司令部内所有的高级参谋，头颅垂得更低，脖颈后的寒毛根根倒竖，无一人敢与他对视。
这是耻辱。
自战争全面爆发以来，皇军在华北战场上，从未遭受过如此诡异，如此彻底的羞辱。
不是在炮火连天的正面战场上被优势兵力击溃。
而是在自己号称固若金汤的城池里，指挥中枢被一把无形的“手术刀”，干干净净地摘除了。
“司令官阁下。”
参谋长山本幸二，不得不站出来。
他的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根据渡边大佐的最后报告，以及我们从其他渠道零星收到的情报，可以基本确认……”
他停顿了一下，那个名字的分量让他有些迟疑。
“这次袭击的主谋，是李云龙的‘亮剑旅’。”
“具体的策划与执行者，是他的参谋长……”
“成才。”
“成才！”
冈村宁次咀嚼着这个名字，牙齿咬合发出咯咯的声响。
“又是他！”
从山本特工队在杨村的全军覆没，到平安县城那场让皇军颜面尽失的惨败，再到今天，这石破天惊，足以载入世界军事史的斩首行动。
这个名字，已经不再是一个代号。
它是一个梦魇。
一个盘踞在华北方面军头顶，随时可能降下雷霆的阴影。
“司令官阁下，我们现在必须稳住局势！”山本幸二强行将话题拉回现实，他的手指戳在巨大的作战地图上，那上面代表第一军的符号，已经变成了一个触目惊心的黑色窟窿。
“太原一乱，整个晋省的防线都会发生连锁性的动摇！”
“那些被我们压制住的八路军根据地，会得到喘息，然后疯狂地向外扩张！整个山西的治安战成果，将毁于一旦！”
冈村宁次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
他强迫自己那燃烧着怒火的思维冷却下来。
山本幸二说得对。
现在不是追究筱冢义男的愚蠢，也不是叫嚣着复仇的时候。
现在，是要防止整个华北战局，发生全局性的溃败！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地图，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山西的版图上，一寸一寸地移动着。
一分钟。
三分钟。
五分钟。
他闭上眼。
再睁开时，怒火已然熄灭，只剩下属于指挥官的决断，以及那份被压进骨子里的屈辱和不甘。
他用嘶哑到变形的语调，下达了一系列命令。
“第一！”
“命令晋省所有帝国部队，立刻停止一切主动进攻行动！全线收缩！”
“以太原、阳泉、大同等主要城市为核心，转入绝对防御！固守主要交通线！”
“放弃所有控制力薄弱的次要据点、炮楼、和封锁沟！”
“第二！”
“立刻致电关东军司令部！从他们那里抽调一个独立混成旅团，火速入关！同时，命令华中派遣军，抽调一个旅团，沿同蒲线北上！用最快速度，增援晋省，填补第一军留下的兵力真空！”
“第三！”
“成立甲级特别调查组，由我亲自挂帅！”
他的拳头，重重地砸在地图上太原的位置。
“我要知道，太原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每一个细节！”
“我要那个叫‘成才’的所有资料！从他出生到现在，他吃过的每一粒米，喝过的每一口水，认识的每一个人！全部给我挖出来！”
冈村宁次的命令，如同电流，迅速通过电波传达到了华北的每一个日军据点。
一场波及整个华北方面军的战略大收缩，就此拉开序幕。
日军苦心经营多年的占领区，那些伸向广大乡村和山区的触角，第一次在没有遭遇大规模会战的情况下，开始了全面的，恐慌性的后撤。
一方的退却，便是另一方的机遇。
一个绝无仅有的黄金机遇。
……
八路军总部。
昏黄的油灯下，窑洞里的气氛，与北平的阴沉压抑截然相反。
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烟草味，更混杂着一种近乎沸腾的，难以抑制的狂喜。
副总指挥手里紧紧攥着那份来自亮剑旅的战报，激动得在不大的作战室里来回踱步，脚下的地面被他踩得砰砰作响。
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在窑洞里震得嗡嗡作响。
“好！打得好啊！”
“李云龙这个混小子！成才这个鬼小子！”
“这次不是捅了马蜂窝，是直接把天给捅破了！”
“一把小小的手术刀，干掉了鬼子一个中将司令！乖乖，这给咱们撬开了一个天大的口子啊！”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参谋长，正戴着老花镜，用红蓝铅笔在地图上飞快地标注着。
他指着地图上那些代表日军的、正在向后移动的蓝色箭头，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兴奋。
“首长，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
“鬼子全线收缩，我们在晋察冀、晋冀鲁豫、山东的根据地，正面压力将得到极大缓解！”
“他们撤退后留下的权力真空，就是我们发展的空间！是我们的兵源地，是我们的粮仓！”
“没错！”
另一位高级将领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缸一阵乱晃。
“我建议，立刻向各军区下达命令！抓住战机，趁着鬼子收缩未稳，立足未稳，发动全面反攻！”
“我们的目标不是歼敌，是占地盘！扩大根据地！把我们那些被分割开的游击区，全部连成一片！”
整个总部的作战室，因为亮剑旅的一场斩首奇袭，瞬间变成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战略规划中心。
所有人，从最高首长到年轻的参谋，都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
华北的攻守之势，从“太原事件”这一刻起，已经悄然发生了决定性的逆转。
众人正激烈讨论着下一步的战略宏图，窑洞的门帘猛地被掀开。
一名年轻的通讯参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他的军装上还沾着泥土，脸上满是汗水和尘土，因为剧烈的奔跑，正扶着门框大口地喘气。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颤抖，甚至有些变调。
“报告首长！”
“亮剑旅……亮剑旅急电！”
“最新情报！”
作战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通讯参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挺直了胸膛，发出了他这辈子最响亮的一次呐喊。
“我们……我们策反的伪军第一旅副旅长周福海……”
他停顿了，那短暂的沉默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已经完全控制了太原西门！”
“并且……他宣布率全旅五千人起义，请求我军……”
“立即入城接管防务！”
这句话落下。
整个作战室，陷入绝对的寂静。
方才还沸反盈天的窑洞，此刻落针可闻。
副总指挥那洪亮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位将领正要拍桌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砸得头晕目眩，大脑一片空白。
打下太原？
收复省会？
这个在他们过去最大胆的战略规划中，都只敢作为远期目标的城市，此刻，竟然唾手可得。